大家都说孩子懂事,可尹厚禄两口子心里晓得:怕是孩子知道了。
高引娣坐在灶膛前,用衣襟擦着鼻涕眼泪:“没良心!我就知道……再养都养不熟,就是个白眼狼!”
尹厚禄蹲着抽烟,不言语。
“你说……是不是……知道了?”
“上哪知道去?”尹厚禄低声道:“嘴都严,没谁说过。”
高引娣瓮声瓮气的道:“这一万块钱……得还回去!”说着,便气了起来,“明年再考就是了!平白挣一万块钱……他是没把咱们往好的想,都不能辩解辩解。多考几回怕啥?一年挣一万,两年盖起大瓦房,还能给他留一年的学费。”
尹厚禄:“……”少言语!
“我跟你说,这是心里跟咱隔着呢!心不往一块使,再养都不是一条心。”
“行了!也没跑,当外面的钱是那么好挣的?挣不来自己就回来了。”
四爷排队,拿着录取通知书买火车票可以半价。一百二十多的车票,六十多就买到了。又不是报名返校的高峰期,车上的人并不多。
他轻装简行,买了个杯子,车上接热水喝。车上的饭吃不起,只能吃带的干粮。这个罪受的呀,可别提了。
桐桐那边怕是也不好过吧!夜里他在车厢里睡不着呀,这车上必有小偷。跟桐桐出门他就不操心这个,现在呢?睡觉都战战兢兢的,怕被贼给摸了去。
可不怕贼给摸去吗?
桐桐早网吧耗了一晚上回去,还没到家,便听到吵架声。
林耀军回来了?是的!回来了。
房东在外面扫门口,低声跟桐桐说:“遭贼了!你爸昨晚才回来,今早起来,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就不见了。”真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破车一年到头在外满跑,山沟沟,村村寨寨,就是为了寻孩子的。这才回来,被贼偷去卖了。
卖不上几个钱,但这是人家寻孩子的工具。
两口子本就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跑,还得供学生,这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怎么办?
难怪吵呢?可不得吵嘛!
“贼娃子!逮住了把手给剁了。”房东说着,见桐桐往里面走,从兜里掏了一百块钱塞给桐桐:“拿着!快开学了……给你添件衣裳!别跟阿姨见外。”
桐桐拿着这个钱:“……”行吧:“谢谢您!”
谢什么,住了这么多年了,考上大学是喜事,拿着。
桐桐听着里面压着嗓子的吵架声,没有一句话提那个孩子,句句都跟孩子不相干,可句句其实都是那个孩子。
她放重脚步,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桐桐这才进去:“房东阿姨给了一百块钱!”她递给张舒,“您收着,我怕丢了。”
张舒拿了,出去跟房东说话去了。
桐桐这才看灰头土脸,一身疲惫的林耀军:“爸,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都半夜三点,也就没有去网吧看闺女。
林耀军挤出笑来:“我姑娘出息了!考上大学……就上!学费的事别操心……”先找老二和小妹借点吧!
桐桐应着,没法再说其他了。不是没想着好好干个营生,挣钱。可不敢干什么,别人一点消息送来,他立马就扔下活儿跑去验证了。这么多年,次次都是满怀希望去,空落落的回来。就这么一直一直过着,不得解脱。
在她面前谁都没提丢失的摩托车,张舒还张罗了一顿饺子,故作轻松:“牛肉的吧,趁着你爸在家,改善改善伙食。”
桐桐:“……”她沉默的点头:那就牛肉的吧!
其实,别说牛肉,就是龙肉吃进去也吃不出个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