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狂风怒吼,大雪飞扬。
林耀军守着面馆的炉子,在这里借宿。小县城的旅馆,还不如面馆不灭的炉子边暖和。晚会结束的太晚了,小旅馆的门叫了几家都没叫开,想着是人家休息的早,这么冷的天,不乐意再起来做这几块钱的生意。
再回来看见面馆正在锁门,便问了问哪里还有住的地方。
其实各地的政府招待所对外营业,条件好,暖气足,价格也不算是太贵。但是……找孩子嘛,难!
老板和老板娘两口子干脆就把人留在店里,还把炉子开大了一些,这么着暖和。趴在桌子上休息,也能兑付一晚。
这一晚,林耀军睡不着,这次去看的那个孩子又不是。年纪倒是看着差不多,但是长相上……就是看了一眼,就觉得不是。
那孩子生的寡淡,果果是浓眉大眼的长相,林家的男的都都差不多是浓眉大眼。自家爸小时候的照片是黑白的,看不出小时候和成年之后的变化的大小,自己对自己的记忆也是模糊的,但是老二自小到大的样子自己是知道的。
小时候浓眉大眼,长大后的样子也是浓眉大眼,并不会突然就寡淡了起来。
他这次带了相机,花钱买了个傻瓜相机,偷偷把那孩子的拍了下来,回头给通讯录上的人都看看,许是谁家的孩子也不一定。
这般想着,又摸手机看时间。桐桐在哪里表演的,回宿舍了没有?那边宿舍没电话,只有楼道里有IC卡电话,一般是打不进去的,除非她主动打过来。
快十一点了,应该回了吧。一直在外面,好像一眨眼,桐桐就大了。大了……却才发现,好像根本就不了解她。直到她冒出来,开始跟大人一样办事说话,他才恍然:姑娘长大了。
长大了,长成了完全出乎预料的样子。
该高兴的,可想起来的又多是愧疚!果果丢了,自责,但真的尽心了,这些年每一天都是果果。反倒是桐桐……就那么糊里糊涂的长大了,这种愧疚与心疼,在这个寒冬里攥着他的心。
总以为尽力做父亲,可其实,哪个孩子都没照顾好。父亲因自责而死,母亲扔给弟弟妹妹照顾,老婆跟着受累,俩孩子都受尽了可怜。
只要想想这些,他恨不能人贩子就在眼前,立马拿了刀砍死对方,恨的呀!真能一口一口的讲他的肉给撕下来。
可返回去想,真要是人贩子在眼前,他应该会跪下,磕头哀求,告诉我,我的孩子到底在哪,哪怕叫我看一眼,只一眼就行!叫我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
吃的饱,也穿的暖。
少年躺在炕上,看着‘妈妈’站在窗户前,用毛毯改的窗帘厚实,老窗户容易钻风,把这个挂上,风进不来。
‘妈妈’今年五十四,叫宋换勤。
这会子她站在炕头,挂着帘子:“……咱这民房,还得烧炕,这窗户也旧了,漏风。你大姐那单位盖集资房,妈跟你爸都商量好了,叫你几个姐姐一家凑点钱,打着你大姐的旗号买。等买好了,收拾利索了,咱好搬过去住。”
少年翻身,含糊的‘嗯’了一声。
大姐叫乔聪,今年三十了,当年的纺织工人,在棉纺厂。现在棉纺都下岗,但是大姐当年嫁给副厂长的儿子,送到职中上了一年幼师班,便去厂里的幼儿园教书了。
后来,再送去进修,就去了小学教书,现在是在编的小学教师。
大姐出嫁之后,她婆婆帮着二姐介绍,把二姐乔慧说给县上一副局家得儿子,那儿子自小小儿麻痹,瘸腿了。结婚后,二姐就去邮局上班了,二姐夫自己开个超市,自己的地皮,好地段。
婚后生了个儿子,在婆家稳稳当当的。
‘妈妈’又央求二姐的婆婆给三姐介绍对象,是交警队的副队长,离过一次婚,但没带孩子,但是比三姐大七岁。
三姐初中毕业,民办中专里念了两年计算机,而今在车管所上班。
四姐今年二十二了,在本市读师专。今年大三,实习了。而今在家,是因为实习单位是大姐安排的,就在大姐的学校。
听说是路子已经疏通好了,毕业就安排到大姐的学校,做老师了。
少年把脸藏在被子里,低声说:“也不用搬……我想考市里的重点高中……”离了这个家,就会有机会的。
要不然,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的老师跟大姐太熟悉了,十分给大姐面子,自己在学校的一举一动,家里都能知道。
宋换勤也含混的应着:“睡!赶紧睡,时间不早了。”她伸手摸了摸坑,“热乎的!睡吧。”
说着,便出去了,将门给带上了。
民房前面是门面,家里开着个五金店。说起来,从八零年到现在,这个店开了二十年了。宋换勤进了对面的厦屋,将门关上,搓了搓手才朝炕上去。一边掀开被子进被窝,一边跟乔老根说:“宝儿想去市里上高中。”
乔老根皱眉,看着屋顶:“我明天给他说。”
第二天一早,雪那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