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都有很多面,血雾真君说都是他们不够强的缘故这一点泊意秋是认同的,可另一面他也觉得有一部分自己的缘故这也不算错。可再反过来一想,他可以认为是自己被血雾宗逼迫,他日日被血雾真君盯着,已经尽自己的全力在控制血雾宗的残害范围了,这便又是血雾真君的错,不是他的。其中到底谁对谁错,无外乎从心罢了。
对于这样不太好想明白的事情,泊意秋决定不再想,放一放,或许等到回头看,一切又都明白了。
就如同当年在凡界每日郁郁寡欢,恨不得自尽,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平常。
泊意秋道:“说到底,还是道统的错。”
“天下无上道统何其多,赤血录我也学了,也没有觉得多么了不起,赤血录虽然有各种各样的便利,可它带来的不便也是有目共睹。”泊意秋看着血雾真君道:“以师傅和各位师叔的灵根悟性,若是拜入正统,恐怕成就也不会逊色于如今。”
“我与你师叔们是回不了头了。”血雾真君说罢顿了一顿,随即笑着摇头道:“……也不怪你有此一问,你还未成就真君,赤血录你也只为应付我学了一些皮毛,这一点你恐怕是不知道的。”
血池沸腾,从中冒出来了一个少年的虚影,他伏在岸边,抱怨道:“师兄,痴梦,你们可总算来看我了!”
“血凌师叔。”泊意秋问候道。
“血凌。”血雾真君道:“好生待着。”
血凌真君歪了歪头:“知道了知道了,师兄你好像我娘!……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错不错的?”
血雾真君柔和地道:“与你无关,去闭关,你师姐还在等你出去。”
血凌真君撇了撇嘴,还想说什么,血池之下却陡然亮起了一个阵法,除却血凌真君所在,其余血池中精血飞入空中,一时之间小型血池中传来了无数哀嚎声,这是血池之中还在修养的弟子的惨叫。最终连带着他们与精血都被汇入了血凌真君所在,紧接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禁制当头压下,将那方血池封的严严实实,血凌真君大叫一声,还是被压入了血池之中。
泊意秋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血雾真君也没有多么胜券在握,本来血池就珍贵,能进血池修养的大多都是门中备受看重的弟子,如今一来这十几号血池当中修养的弟子可都当了血凌真君的养料,死得连影子都没了,一意就是要叫血凌真君尽快恢复。
血雾真君神态平和:“赤血录是前辈所传。”
泊意秋没忍住嗤笑道:“祖宗传下来块旱田,当晚辈的不能卖,但祖宗也没说不能再买一块上好的水田吧?难道就要全家人都耗死在这块旱田上?日夜耕耘,遇上灾年就让家里孩子老人饿死?师傅,三千世界道统何止万千,能者居上,弱者淘汰,这是必然的。”
“每一个道统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血雾真君道:“你又怎知这不是三千道统之一呢?”
泊意秋道:“可那要忍人所不能忍,又是何必?”
“赤血录不限制弟子灵根,这就是最大的好处。”血雾真君悠悠地道:“总有人是愿意为了长生而修赤血录的。无论何种道统,都是修行的手段,并不以手段而论高低,只论是否能直指无上大道。”
“但宗门中大部分是不愿意的。”泊意秋道:“只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罢了,这一点师傅应该清楚。”
血雾真君道:“不为刀俎,即为鱼肉。”
“可修行难道就是为了为刀俎,为鱼肉吗?”泊意秋反问道。
“或许不是。”血雾真君又笑开了,如同在看着一个不知世事意气风发的少年:“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很多人会因为你意在逍遥就而心生认同,可有更多的人会看你弱而杀你一杀……修仙修仙,你还未曾是仙,又如何能逃脱红尘呢?”
每当泊意秋觉得错在血雾真君的时候,血雾真君总是能说出一些话来,让他觉得错的也并非是他:“……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1。”血雾真君道:“你且记着这句话。”
“是。”
血池过去之后,便是血雾宗最核心的地方,这个地方常年为禁制封锁,血雾真君看着闪烁着各色光晕的层层禁制,却没有打开它们,而是问道:“痴梦,我若是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意入我血雾宗门下?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待日后血雾宗归属于你,我便也不会再管。”
他轻轻地说:“你是个温柔的人,你也不过二百余岁,有一半的人生是在血雾宗渡过的,血凌、血华对你如血亲,上下弟子为你马首是瞻,其中也许多弟子是被迫修习赤血录的,你当真忍心他们就此惨死?……可以愿意留下?若是你留下,从此血雾宗便是你的。”
“不想。”泊意秋毫不犹豫地道:“我非草木,如今越是不舍,就越当早日离去。”
“如师傅所说,今日一劫,若不能渡,便是门下不够强的缘故,又与我何干?”“好。”血雾真君缓缓地收了笑容,眉目中有了一些冷意:“即使如此,那就别怪我。”
“不怪。”泊意秋坚定地说:“我今日有何种下场,皆是我当年贪心不足又能力太弱的缘故。”
血雾真君颔首,他伸手一点禁制,层层禁制如水一般破开,泊意秋静静地看着禁制层层消散,露出了血雾宗最核心的地带的真容。
——其实它很普通,甚至可以称之为朴素。
这里只是一块平地,上面刻着一个阵法。
看得出来,是一个传送阵,但不知其通往何处。
泊意秋眉间微动:“所以……果然血雾宗之上,还有一个宗门?”
“你早猜到了不是吗?”血雾真君淡淡地说:“你既不愿,那便只能去了,以你灵根天赋,想必能保我血雾宗千年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