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垂眼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小孩儿:“你听,你娘都同意了,你同意吗?”
那小孩儿想了想,露出了一脸委屈:“长生前辈,我灵根很好的,上一次春宴是因为我担心我娘才错过了,我能不能拜入内门呀?”
“不能。”秋意泊道:“宗门规矩如此。”
其实是可以破的,比如秋意泊收了翠衍为徒,翠衍就不必经过春宴遴选,入门从名义上是内门弟子,其实是亲传弟子——唯有真君门下弟子方可称呼亲传弟子,亲传弟子的弟子份例比内门弟子还要高一些,这就是真君的特权。就算他把翠衍扔到了外门,翠衍依旧是亲传弟子,内外门他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眼前这小孩儿需要一些磨砺,他的心性有些歪了,直接扔到内门,师傅疼着,师兄弟、师姐妹们骄纵着,大把大把的天材地宝灵石随手即来,只会让他越走越歪。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去外门读书去吧,等他自己煞费苦心考入内门,方能知道来之不易,才更能珍惜眼前。
那小孩儿失落地垂下了眼睛:“那我娘……”
“你娘我自然替你安排妥当,让你能够时时去看望她,宗门中也自有人会看顾她一二。”秋意泊道。
小孩儿得了这一句话,眼睛亮得跟什么似地,他立刻给秋意泊叩头:“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天色已晚,去收拾东西。”秋意泊心念一动,那小孩儿磕完第二个头却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阻碍着他再磕下去,“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门。”
小孩儿站了起来,没有过多道谢,转身就去收拾行囊,那妇人还半坐在床上,秋意泊并不入内,只是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他的父亲叫什么。”
妇人垂下了头,道:“……周一鸣。”
秋意泊眉间门一动,心中却不禁叹息了一声:“我记得周师兄有金丹修为。”
上一回见周一鸣,已经很久了……好像是他渡化神劫的时候,周一鸣还跟他一起组队打幻境玩儿呢,感觉至今也没有多久,但周师兄却已经死了。
“我此前亦是金丹。”妇人低声道:“……杀了他之后,我心境动摇,金丹碎裂,跌落至筑基境界,又有了冰儿,元气大伤……”
所以就又跌落成了练气境界。
那她怕是时日无多了,现下应该已经在天人五衰之中,除非能有如同锁光阴一般的天材地宝来给她续命,亦或者她能在彻底身死道消之前重修金丹……不,若她灵根不好,已经有四五百岁的年纪,那就得修到元婴才能够续命了。
秋意泊手中锁光阴不多了,这样的好东西他早就分了各位师傅、师叔一份,用来保命,又在救夜影和重塑肉身时几乎消耗殆尽了。
还没到一盏茶,那小孩儿就回来了,他道:“前辈,我都收拾好了。”
秋意泊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到了院落中,想了想便召唤出了一把剑灵,那剑灵是黑背隼的模样,一出现就亲昵地用脑袋去蹭秋意泊的掌心,秋意泊在它背上拍了拍,交代了两句,又将一个木匣交给了它:“入梦,你送他们二人回宗门寻怀黎真君,这匣子也是给他的。”
黑背隼不满地低低叫了一声,秋意泊薅了一把它的脑袋,低笑道:“就是重要的事情,才唤你呀……你是飞的最快的了,这一趟让你去我才放心,匣子重要,莫要掉了。”
黑背隼听到这里已经挺起胸膛高傲地昂起头来了,秋意泊没忍住戳了它胸前膨胀起来的羽毛一下,羽毛被戳出来了个坑,秋意泊接着道:“我还会在这里停留两日,你快去快回。”
黑背隼轻鸣了一声,示意知道了,刚好那对母子也走了出来,黑背隼张开了双翅,向两人掠去,不过一个瞬间门,那对母子就被抛了起来,黑背隼的身形在空中急速膨胀,母子刚刚好好落在了它的背上,下一刻便扶瑶而起,在夜幕中变作了一道飞逝的流星。
秋意泊抱臂目送对方离开,心中还是希望此事最终能有一个好结果,他可不想白费这一番功夫。
既然此处事情已经了结,秋意泊也不再此处停留了。夜色已深,月光探不入深巷,只映亮了他人庭中出墙花木,秋意泊被这么一通搅合也弄的睡意全无,所幸外面夜深人静,他想了想,便点亮了一盏灯,这灯类似孔明灯,围绕在他身周慢吞吞地漂浮着,温润的光照亮了前路,秋意泊顺着已经被人的鞋底磨得光亮的青石板走着。
夜风微凉,秋意泊被吹得舒适地眯了眯眼睛,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出了小巷,外头大街上空无一人,洛云城中没有宵禁一说,可同样除了青楼外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个点,就是上青楼的也该睡下了,唯有红灯招摇,无声诉说着红尘。
秋意泊本来应该回客栈的,可既然不困,他就不急着回去了,这里很安静,他很喜欢。所以就沿着路散着步,走到一半时,忽地察觉到了水汽,周围应该有一片湖泊。
他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月光正好,这样宁静的夜晚应该去放舟才对。
等他顺着水汽寻到了湖泊,却发现湖中已经有一条小船了,说是小船,好像也不太妥当,应该称作是三层的画舫,只不过这画舫上只有一白衣人独坐,自饮自酌,也只有他一人处有灯。那一灯如豆,映出的明灭光晕,像是灯的,又像是月亮的。
纵使不见面容,此情此景也够让人难以忘怀了。
秋意泊收起了孔明灯,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既然湖中已有人在泛舟,他就不必上去了,赏一赏这样的意境也是一件美事儿。
秋意泊看了许久,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放空了思绪,停止了思考,眼前的美景逐渐模糊了起来,可仿佛又时时看在眼中,只是入眼不过心罢了。
月亮开始变得黯淡了起来,是即将日出的征兆。
忽地,有人惊醒了秋意泊,船上人道:“道友,为何不上船共赏美景?”
秋意泊的眼睛又变得清明了起来,他回答道:“道友怎知我不在赏景?”
那人笑了开来:“倒是有趣。”
“有趣这个词……我听过许多人这般夸我。”秋意泊浅笑道:“道友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只当是赞我了。”
秋意泊站起身来,孔明灯重新晕染出了光辉,点亮了他的前路,秋意泊转身便打算离去了,船上人道:“道友这就要离开了?”
秋意泊道:“我乘兴而来,自然也该乘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