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亦是状元出身,有经纬之才,因无意于混乱不堪的朝堂,转而投入秋家门下做一西席,这么许多年来,他与秋家可谓是各自相宜,秋家满意于他的学识,他也满意于秋家的不管事——学堂中只要无人扰乱课堂,他便不管,那些知礼的、勤奋的、有天赋的他才愿意多指点指点,至于其他人……连尊师重道都不懂的庸碌之才,又何需他费心呢?
他原本以为秋二爷是想整肃家风,可这么多年他冷眼旁观下来,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只当这次也如之前一般,稍稍紧一紧就过去了,哪想到这些侍卫是真的打得下手啊!
这二十戒尺打下来,恐怕要血肉横飞,哪怕再好的药培着,也要两三个月才能见好。
周先生甚至有些后悔说二十戒尺了,这般的打法,五戒尺就足够了。
秋家一众小辈看着十六郎左手惨状,忽地就想起了昨日那碗口大的疤和死不瞑目的大伯的眼睛,一个个连话都不敢说,他们已经知道这条命令来自谁了——恐怕是老祖发的话。
老祖连身为家主的大伯都是说杀就杀,哪里会顾及他们?秋意泊昨日那含笑说着‘要听话’的模样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忽地十八娘道:“先生,十八娘有话想说。”
周先生道:“说吧。”
秋十八娘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道:“十八娘心知十六哥不敬先生,犯了大忌,在念他触犯,如今也已知错,还请先生宽宥他几分。”
周先生正愁着这个呢,当即道:“好……停了吧。”
那两个护卫当即松开了秋十六,秋十六直接软倒了下来,一旁的秋十四当即推了他一把,秋十六道:“……多谢先生教导,十六知错了。”
周先生颔首:“以后不再犯便是。”
一旁早有郎中等候,立即将秋十六扶出门外,也不将他带回他的住所,而是当即替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秋十六就被送回了课堂上,安安稳稳地坐着了。
众人见他惨状,无不敢再作妖,老老实实地听课。
另一侧,秋家十几个云字辈的长辈,有官位在身的出去上朝,无官位在身的则是被召集到了一处,同样也是要受先生教习,只不过这先生就不是什么状元了,而是家中的清客们。当然,家中女眷也得到场,一道上课。
今日论题是当今几位亲王、皇子中和人是可辅佐之辈,一上午论的是他们头晕眼花,但在其中一人被拖出去打后谁也没敢再吱声。
秋意泊就是这么个意思,小孩子,该上学的就得上学,学了就得有考试,大人们也得为家族做出贡献,身为世家子弟,对朝堂局势总该有个基本的认知,也该有一些基本的眼界和谋略,就算是听不懂,今日也得给他坐着听完了再说。
乱世就用重典,家里乱了也该用重刑,此前无人敢对这帮子金尊玉贵的秋家子孙动手,就算是家主也按压不住所有人。他无所谓啊,他也金贵,他辈分还比他们所有人都高,就算是群起来暗杀他,亦或者寻求其他人帮助来颠覆秋家……秋意泊只能说,让他们来试试。
除非他们不想再当秋家子,不然谁敢违逆他?
秋家人太多了,秋意泊并不介意少一些。哪怕全死完了,修真界亦有家人在,左右秋家本来就有妖族血脉,让他姐生两个人妖混血的孩子估计也没人在意。
秋意泊用上了留影石,若真的不成器的太多了,他把人杀了,也有个凭证——不是他没有他没有伸手拉他们一把,也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是他们自求死路。
当然了,这留影石是为了他爹、三叔……乃至到修仙界中他所知的最小的秋飞渊准备的,免得回头他们得知后坏了道心,成了心魔。
秋意泊翻看着族谱,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秋家自秋飞渊后,有记载的秋家人中无论是本家还是分家,没有一个小孩儿有灵根。这些在族谱上记录的很清楚,但凡是有灵根的子弟名字后面都有一个金箔印记,且没有生平,没有卒年。
秋飞渊上山都一百多年了吧?算二十年一代,五六代人一个有灵根的都没有?
秋意泊将族谱扔到了一旁。
他爹和三叔明显已经被渡劫期困得有点不太正常了,昨天他爹连饭都没吃就让他走人,连对亲生的儿子的厌烦得有些懒得看了,更不必提对其他人。他如今还是少见他们比较好——所幸的是他爹和三叔自己好像也知道这件事,暮云斋自他离开后就升起了禁制,阻拦所有人入内。
他爹和三叔在这里头闭关也很好。
秋意泊一手托腮,随即吩咐道:“备车,我要出门。”
他坐在听泉小榭里,很多人会为他震慑,不敢乱动,他出门后,秋二刚继位家主,他如果是非常有能耐,就不用等他来了,他一离开,秋二镇不住家里,那些牛鬼蛇神就该探头了。
他连续出门几天,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再谨慎也该动手了——因为他给出的时限是一个月,但凡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他一个月后绝不会是离开这么简单,而是会有一些大动作,如果秉着熬过一个月的想法,那就……算他们逃得一命?
毕竟这也算是那人的缘法。
秋意泊想杀的不是聪明人,也不是蠢人,他想杀的是那种不够聪明,但是足够坏的人——对秋家足够坏的人。严格来说,这种类型换到以往按照家规也该杀了,真不算他杀害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