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阖目而立,平静地炼化着劫雷之威。
顷刻之间,第四道劫雷无声无息而至!
密密麻麻的电弧在秋意泊周身盘绕不去,脚下电海犹如实质,劫雷几乎已经将飘然的雷化作了浓郁的电浆,在云海中翻腾着。万千银丝再度垂落,在秋意泊脚下形成了一朵绽放的花,将他拱卫其中。
体内的经脉已经来不及重构了。
秋意泊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忽地体内多了一股幽然的寒意,他仔细看去,却见体内逐渐化出了一道银白长丝,蜿蜒扭曲,仿佛在沿着某种特地的轨迹一样。这轨迹秋意泊熟悉无比,这正是他平日里运转太上忘情道统所走的周天!
一道道纯白的丝线从这长丝中溢出,它们代替了秋意泊的经脉,构架在了原本经脉的位置,随即又是骨骼、血肉……它们本就是一团灵气,劫雷与它们而言如同无物,轻易就置换了他的肉身,随即又隐没无形。
在外,凌霄道君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成了。”
孤舟道君颔首,道君劫的第一劫,雷劫不过是表相,真正的劫数在于是否能够应了道统,以道统化作新的肉身。他们二人急匆匆地回来,就是担心秋意泊不认同太上忘情道,毕竟十来年前秋意泊才问过他们道,那时见他极为不赞同太上忘情……如今看来却是他们多思多虑了。
倏地,秋意泊的皮囊消失在了天地间,转而逐渐显露出了一具修长高挑的身影,‘他’是秋意泊,与渡劫之前的秋意泊一般无二。
秋意泊一心沉浸于内视,却不知道自己的肉身已成,他的意识莫名恍惚了去,他听到了一种飘然的声音,似丝竹,又像是有人在低吟浅唱,他的神识无意识的跟着乐音飞了出去。顷刻之间,他就已经站在了云顶之上,俯瞰人间,万千青山,遍野绿水,尽收眼中。
再有一瞬,这繁茂广阔的世界陡然化作了一捧云烟,随风散去,显露在他眼中的是清晰明了的世界,万千银丝将这个世界包裹,它们凌乱不堪,却各自遵循着应有的规则,在天地间运转着。
秋意泊意识到了一件事儿——这些……它们并不归属于凌云道界,而是归属于更高的东西,或许是天道,或许是其他。
道道银丝陡然如华盖垂落,在垂落的那一刻染上了灿烂的金,它们将秋意泊的神识包裹,秋意泊被它们托着,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他心念一动,天空上的金线便为他拨动,发出了一连串如歌如颂的乐音。
原来是这里发出的声音。
秋意泊这般想着,手指不受控制地弹奏了起来,他近乎沉迷地侧耳倾听着,只觉得无比安心,此前的一切努力,一切不甘,一切懊恼在这一刻皆释然而去,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安静地在这里休息片刻……或许就这样睡过去,哪怕就此身死道消,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凌霄道君的神色又沉了下来,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劫雷已过,论理,长生他该神魂归位了才对,可那躯壳依旧立在半空,不动不语……哪怕‘他’的胸口起伏,可与他们而言,神魂是否在,那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孤舟道君漆黑的双目平静地看着电海,道:“等第九道。”
九为极数,若满九长生还未醒,就算是一九雷劫,就此终止,长生也算是渡劫失败了。
失败了会如何?
凌霄道君眉头紧皱,走到了第二劫,也是最重要的一劫,若这一劫过不去,那么他们凌霄宗将会多一具道君的躯壳,至于长生的神魂……从此归于天地。
也可当长生身死道消。
秋意泊伏在这万千金线之中,越是躺着,他就越是疲惫,他昏昏欲睡,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睡不着——这样好的地方,他想泡一杯好茶,焚一炉好香,最好再有人能替他拨一拨金线,让他听着乐声,伴着香气,才好入眠。
奈何这个状态纳戒和芥子空间都用不了,秋意泊闭了好一会儿眼睛,试图强行入睡无果,又无奈地睁开了眼睛,他见天地金光如织,陡然生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想法。
这样漂亮的金线,搞几根回去做一把琴肯定很不错,他做出来的法宝自动弹奏一下总没有问题——反正这里金线这么多,他弄几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只听见啪的一声,一根金线被他掰了下来。
秋意泊生出了一种满意的情绪,又连续掰了六根,勉强凑够了一把七弦琴的数量,他轻轻一挥,烟云为身,法则为弦的长琴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随手一拂,动听的乐音飘入耳中,他享受一般的眯了眯眼睛。
是很好听。
长琴自动奏响,秋意泊打了个呵欠,忽然人又精神了起来——万一这琴断了怎么办?他哪来的琴弦修补?
他睁开眼睛看向四周,金线那么多,他多薅点应该没问题吧?
秋意泊并指如刀,霎时间包裹他的金线就被他给折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折这些金线,秋意泊就越是精神,等到这天际中大半金线汇聚于他手时,他神魂一震,陡然清醒了过来。
不对啊,他搁着渡道君劫呢!
秋意泊眯了眯眼睛,眉间又染出了一片倦意,他伸手握住了一把金线,毫不犹豫地给扯了下来,第二把、第三把……等他握住第四把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身上,亦或者他被推下了云端,躯壳的重量一下子加注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他’睁开了眼睛,自此,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