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秋意泊又与她闲谈了几句,做足了长辈的风范,这才离去。
衍天宗避世而居,宗门有大阵遮蔽,应当还是个如同九天仙宫一般不断移动的宗门,门下外出时还时时不许弟子自报家门,再加上道统神秘,许多修士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宗门。
秋意泊拿着回帖,只觉得帖子上有隐隐牵引之感,随着牵引一路往西而去,直至一处悬崖,秋意泊突然就意识到往下跳,应当就是衍天宗所在。
他往下跃去,那帖子在他手中化作数道流光,天地在刹那间易转,盈盈日月之光陡然照拂他身,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煌煌圣殿,又有宫宇万千,可再有一瞬,那巍峨的宫宇就此消散,眨眼间便现出了一座古朴的村落。
村落并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与此同时,其中一户人家的大门敞了开来,走出来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青年抬眼望来,他的左眼下有两颗痣,如同垂泪,眼眸沉黑,再细细一看,却又觉得他眼中似乎包容万千。
这边是衍天真君。
他微微颔首,算是行过一礼:“久仰大名,长生道君。”
秋意泊再心中轻笑了一声,他还以为会是‘你终于来了’这种常见于神棍嘴里说出来的话。下一瞬间,衍天真君道:“你终于来了。”
秋意泊一愣,衍天真君眉间却多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秋意泊道:“为何这般说?”
“道君此来,应当也有许多问题想问。”衍天真君一手微抬:“请。”
秋意泊随他入了室内,这衍天宗不光看着像是村子,进了掌门所在也跟个普通农家无甚区别,衍天真君请秋意泊坐下,抬手为他斟茶,道:“小徒无铭,颇受道君照拂,衍天宗在此谢过。”
无铭真君,那都已经是血来宫那会儿的事情了……眼前这位衍天真君也不过是渡劫境界罢了,无铭真君那时似乎是合体还是渡劫?虽说弟子赶超师傅的不少见,但也不多见就是了。
“无铭道友也助我良多。”秋意泊微笑道:“真君可知我为何而来?”
衍天真君微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大概又不知道。”
他垂眸将茶碗盖上了,接着道:“我只知自道君现世,这天下便已不同。我观测道君良久……”
缕缕浅淡的白烟自衍天真君的指边流露,顺着他的手臂将周围吞噬,忽然之间,漫天蓝紫之色映入秋意泊眼帘,如云如雾,衍天真君一手凭空虚划,仿佛拨云见日一般,点点星辰陡然闪烁出玄妙的光,如居云端。
那些星辰有些明亮得灼灼不可直视,有些黯淡得几乎隐没,星辰无时无刻不在变动着,但其中有十几星辰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秋意泊仰目看着那十几颗亮得刺目的星辰,心中大概知道这就是道君,凌云道界的道君。唯有入了道君之境,才能稳如泰山,不受天命所累——只有入了道君境界,才能称得上一句‘天若不允,那便逆天而行’。
破天、灭天、毁天……都行,这个主要看个人喜好。
秋意泊眉间舒缓,带着清浅的笑意:“我是哪一颗?”
衍天真君轻声道:“不必我告诉,道君也应看得出。”
那十几颗星辰中,有两颗星最为明亮,又成对而现,其余十几星辰,有半数以上都围绕着那两颗星辰,只有零落几颗散于星空之中。
“光辉天地,披泽万千。”衍天真君笑着说:“道君的这一颗星辰,我推演万余次,亦不过是徒劳无功,或许从道君当年击杀血来道君之后,便已脱离了天命。”
“真君既然看不明白,为何不入局一观呢?”秋意泊垂眸轻吹茶烟,轻啜一口:“好茶。”
“我素来不信天命。”秋意泊慢慢地说着,周围的星空陡然动乱,漫天星辰在烟幕中拖出绚丽的长轨,秋意泊目光所及,星辰以他心意而变化,闪耀的黯淡,泯灭的重现,聚合的溢散,秋意泊笑问道:“真君再看这周天星辰,它是天命,还是我是天命?”
衍天真君轻声说:“此时,道君是天命,可道君亦不过是此时的天命罢了。”
他一挥袖,星辰再度归位。
“这就够了……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我以长生为号,却从不以为我当真能够与天同寿,我能把握这一时,就已是足够。”秋意泊目中升起一丝兴味:“真君,可知自己的死期吗?”
衍天真君叹息道:“或许就是今日。”
秋意泊反问道:“是我吗?”
衍天真君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秋意泊,眼下那两点小痣散发着幽幽的倦意,秋意泊微微一笑,问道:“我不杀真君,真君的死期还是今日吗?”
“你必杀我。”衍天真君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