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拥军极不想来,但他想到自己欠苏承海的人情,心头转了几转,跟着苏峰过来。
苏承海还想端架子的,但他不知道他把泥人逼出了三分气性,一进门,侯拥军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叔,您可真是一点亏不吃啊,当年选举你支持了我,可是将这份人情用明白了。”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脸,道,“对我使来唤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您家下人呢,哈哈。”
苏峰皱眉道:“侯拥军你什么意思?”
侯拥军笑着指指苏峰,继续跟苏承海哈哈笑道:“这臭小子,得比我小五岁吧?”
平时张口闭口都是‘侯拥军’‘侯拥军’的,你就算不喊一声队长,好歹叫声哥吧?
苏承海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这份不好看不仅仅是生气侯拥军语气里的讥讽,而是侯拥军单方面把两人本来不错的关系画上了句号。
他眯着老眼定定地往侯拥军脸上瞧了瞧,沉声跟侄子道:“苏峰,给侯大队长道歉。”
后知后觉地咂摸过来滋味儿,好像有些过头了。
前一道侯拥军来时,还赔着小心满脸恭敬,那时候惹他一道本也没啥,这趟他不该叫侄子去喊人,应该豁上老脸自己走一趟的。
苏峰扭了扭脸,心说当年要没他叔,侯拥军能不能当上大队长还不一定呢,他欠苏家大人情呢,自己道哪门子歉?便没吭声。
侯拥军摆摆手笑道:“没必要,我就是个听喝的。”然后不再理会苏峰,笑问苏承海,“苏叔喊我来有啥吩咐?”
苏承海却依旧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家侄子,再次沉声道:“苏峰,给大队长道歉!”
苏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愣了下,才僵硬笑道:“大队长,您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我嘴臭不会说话,您别跟我计较。”>r>
侯拥军摆摆手,没说计较还是不计较,再次看向苏承海,眼神询问。
苏承海心头微微发沉,垂着眼皮摸起烟袋锅子,从腰间挂着的布袋里捏出一撮烟丝填进去,用粗糙的拇指慢慢压着,道:“拥军,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咱爷俩之间…我就有啥问啥了?村里如今是什么意思?”
侯拥军说出那番话,也掀走了心头的大石块,语气多了几分客气地疏离,笑道:“苏叔,您是问村里的编制业?若谈这个,那我说说我的想法,我作为大队干部,当然是希望大队好,大队好了,社员才好,前进村今年工分钱涨了多少您该听说了的,您不在乎那几个钱,可村里在乎,老百姓在乎。村里穷啊叔,有多少户人家年年倒欠着村里的账,有多少小伙子三十了还娶不上媳妇,有多少户人家家里孩子掏不起上学的钱。”
“如今有挣钱的机会,我得争取,就算我不争取,等周围其他大队都富起来了,你觉得咱村人能绕得了我?”
苏承海:“他们去田子庄买货了?杨洪怎么说?”
杨洪就是货行里第二说得上话的那位。
侯拥军愣了下,笑道:“他杨洪能大过公社?他杨洪能比钱香?”那个村恨不能搭上编制业这股风呢,况且收货本钱一个比苏承海他们高两块,这钱村里为啥不挣?
也算借说杨洪这句话敲打下苏承海,说完便站起来走了。
苏峰有些气恼,道:“叔,他啥意思啊!到处要不是您说话,谁认他侯拥军是啥玩意儿啊!”
苏承海眯着老眼半晌没说话,片刻后强行挽尊了一句:“呵,你叔我啊,真被人甩墙后头去了。”
起来倒背着手进了屋。
等着吧,且先看看田子庄那边杨洪要咋弄。
反正,年前还对他尊敬有加的杨洪,最近这些日子可不大听招呼,连端午节都只打发徒弟送来六个粽子,一刀肉,人都没登门。
杨洪第二天下午就来找他了,带着点心,带着酒,进门亲亲热热地喊:“苏老哥。”
苏承海坐院子马扎上搓草绳,闻声只撩了下眼皮,道:“老杨来了。”转头喊他老伴,“老婆子,去打点酒,买点花生米、蚕豆,我跟老杨喝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