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什卡表情骇人,亢奋、空白、扭曲的快乐和兽性的欲都在脸上。他像一张好懂、清晰、但又有着多样可能性的白纸。
时寸瑾看着阿努什卡癫狂又空白的血眼,突然感觉自己的思维时间被拉长,世界在他眼里变慢了。很莫名其妙,他过去从未有过接触过类似体验。
时寸瑾不受控制地回忆起21世纪曾经某个友人对他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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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这样不行,你会越来越多疑多心。你想想?除了被你看顾的同福利院兄弟姐妹,你还有什么亲密关系?你从没和任何一个约会对象保持一周以上的联系,大学几l年拿过的奖比暧昧消息还多。”
朋友:“你擅长发掘人的优缺点,过于体贴仔细的注视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奇怪,感到不适。”
“世界上不是谁都像你能坦然面对自身优缺点,人们很难接受自己的缺点、缺陷和无能。”
“你会因为这个性格错过能交付真心的爱侣,时寸瑾,你不能永远这样敏锐多疑,小心累死!”
那个时候,时寸瑾微笑为朋友倒一杯水,平和回应:“知道了。下次给你发新年祝福前,我会多了解你的社交情况,避免发给嫂子的祝福写错名字,戳穿你和前任藕断丝连的破事。”
一头伤还吊着石膏手的朋友悲愤欲绝:“你故意的吧!你恨我!我诅咒你孤独终老!”
“啊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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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寸瑾的运道自小以来都挺差的。
小到喝水大口必定呛,中到各种准考证因为稀奇古怪的原因遗失损毁,大到只要旅行十次九次因为意外不得不临时改道。
但,玄而又玄的成长困难很少真正伤害到时寸瑾。
生活里的麻烦小事让时寸瑾养出比常人更多的耐心,耐心让时寸瑾更容
()易发现麻烦诞生的细节,他的专注力和敏锐被这些麻烦年复一年打磨成型。
时寸瑾用这把思维快刀切碎所有不幸的前兆。
他有时也分不清,喜欢上旅行,是因为想体验自己所制的完美计划行程,还是偏爱旅行途中必定会发生的未知意外,探索那些超出自己计划之外的困难,然后解决它们?
时寸瑾对意料之外的困难着迷,这是他性格里的一个缺点。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征服成长困难。
时寸瑾少时生活的福利院里曾有一个对数字非常敏感的孩子,比时寸瑾大几l岁,那是时寸瑾人生第一个接触到的天才。
计算数学和公式对这个孩子而言就如吃饭喝水,院长妈妈疼惜这个孩子,有限的经济条件下每几l个月坚持送他去参加各类比赛。福利院里有一个奖杯房,这个孩子10岁时的奖杯就占了两面墙。
突然一天,这个哥哥参加比赛回来再也算不动数学和公式,往后直到他死去都没再碰过数字。
那时,时寸瑾小,不知原因,只觉得好可惜,好悲伤。
时寸瑾后来才知那个哥哥遭遇什么:黑赛、侮辱作弊的栽赃、被取消的保送名额。
这个困境砸碎了这个天才的心气,天赋在他的身体里枯萎。
那个哥哥曾为时寸瑾讲解过数学,在他的讲解和指导下,数学的世界清晰又灵动,有趣且充满解剖世界规律的魅力。
时寸瑾性格底色里对解决麻烦的狂热正是在那时种下。
这样惊艳绝伦的人物后来再也没碰过数字,关上解剖世界的大门,熄灭对世界的探索欲望。
后来的时寸瑾读懂了自己心里幼年的悲伤。
幼年自己的悲伤,是无数人看到自然界某个生物种系最后一个生命死去的悲伤。
后来成年进入社会,遭遇许许多多的倒霉事情,每一件都让时寸瑾的心灵变得更强大,挑衅麻烦的好斗欲日渐上涨。
同时,时寸瑾又是一个很能把控自己的人。
他意识到,自己有着世俗人眼里的聪明,聪明和好斗欲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不是好事。
总有一天,他会因为好斗欲惹上无法解决的庞然大物。
时寸瑾给自己选了一个锁,将这份好斗欲分割,用来保护同福利院出身的所有兄弟姐妹。
院长妈妈善心仁厚,院中大半孩子都需申请残疾补足,他们在社会上会遭遇许多正常人想象不到的麻烦和歧视。
继院长妈妈之后,时寸瑾成为“家”中的支柱,兄弟姐妹是他日渐膨胀的欲望的锁,他是兄弟姐妹们身后挡住麻烦和死亡的墙。
有的人经历过一场困难的大火,一生萎靡不振。时寸瑾不是,他的耐心是广袤的草原,野火与闪电一遍一遍地犁过,他仍然可以在一个雨后春天重新长出新芽,气势汹汹地侵略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