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习惯了就好,这回我都不咋觉得累,时间也过得快。”桃花便和娘说自己第一次进山,那可真是累得双腿发软,心脏怦怦直跳,好似都要从心口里蹦出来了,吓人得很。看不到前路,前后左右都是高大的树林子,各类鸟雀都在叫,还有松鼠朝她丢栗子,若不是前头有野梨吊着她,她是真走不下去,“累才好呢,外人才找不着。”
“是这个理。”赵素芬也笑了。
“婶儿,床板子我都擦干净啦,我帮您把床铺了吧?”吴招娣在外头叫道,床板子都是打好了的,当初他们进山就吃了没床睡的苦,后来卫老头进山后人手愈发充足,建房子的间隙,陈二石便把床板子给打了出来,算不得多好,一屋一个,保证了只要进山带上被褥就有床睡,再不用打地铺。
吴招娣把每间屋子都擦洗了一遍,把自家的床铺好,她半刻不得闲,还想帮大舅二舅铺床,但他们还没回来,便没擅自做主,这会儿从外头探进半个身子,看着赵素芬笑道:“满仓那屋我给拾掇好了,褥子铺着试了试暖和着呢,大舅他们不晓得去了哪儿,现下还没回来,您在灶房忙活,我帮您把床铺好可行?”
“咋不行,那可就辛苦你了。”赵素芬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她心里喜欢极了吴招娣,和闺女完全是两个性子,比桃花少了些温吞,多了几分爽直,做事麻利不墨迹,好着呢。
“辛苦啥,应该的。”吴招娣爽快一笑,转身就见铁牛和狗子背贴着院墙,贼头贼脑试图往外跑,吓得她张嘴就骂,“陈铁牛你屁股蛋是不是痒痒了,要不要老娘拿棍子给你挠挠?!说了不准去外头,你不晓得山里有狼吗?你不听话,小心它把你叼去吃了!”
铁牛吓得缩脖子,害怕且理直气壮:“爹还没回来,爹被狼叼走了,我去救他!”
外头紧接着便是撇棍子的声儿,桃花在灶房里闭了闭眼,不出意料听到铁牛被揍得嗷嗷大哭的声音。
小娃子不晓得好歹,在院子玩了半日,大人越不准他们去外头,他们心就越痒痒,吴招娣可不惯着他,山里比不得村里,随便他疯跑都没事儿,不说外头路滑容易摔,若是不小心跑进林子迷了路,可真就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干脆闭眼算了!
啪啪一顿抽,进山半日,铁牛午饭还没吃上,先招来一顿竹板炒肉。
狗子在旁边看得心肝颤颤,贼头贼脑往灶房瞅,对上他姐冷肃的眼神,立马老实了,见铁牛哭得凄惨,立马跑上去哄吴招娣:“二牛嫂子,是我的错,你别打铁牛了,我们不出去,就在院里耍。”
桃花收回目光,招娣教育娃子,她没插嘴,晓得她手下有轻重,是想给铁牛紧紧皮,男娃子调皮贪玩儿,若是不把大人的话放在心上,趁着人不注意跑出去,出了事儿可咋整?狼叼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山里啥都有可能发生,运气这事儿谁都说不准。
外头没打娃了,赵素芬把狗子叫来灶房教育了一顿,倒是没打他,但娘拉下脸说话的模样别说狗子,桃花都憷得很,是真凶啊。
“我叫你哥哥看着你,你却趁着他进屋不在跟前想带铁牛去外头耍,我就问你,若是铁牛出了事儿,你咋跟二牛和招娣交代?你又让你哥咋整,是要他内疚到死不成?”赵素芬冷声道:“娘晓得你聪明,听得进话,我也不打你,你自个去外头好生想想!”
狗子两眼包泪,哽咽着出去了。
桃花气他不懂事,偏又心疼,饭煮好后,她把米饭沥出来蒸上,拿了三个碗洗干净,盛了三碗浓稠的米汤端出去,先给满仓一碗,然后去哄缩在角落里哭肿眼的俩个娃,又严肃又想笑:“都把眼泪擦擦,说好了不准去外头,咋不听话?山里不比村里,你们既不认识路,林子也危险,若是没有爹娘在身边,万不可出院子,可记住了?”
“嗯!”被她温声轻哄,铁牛觉得屁股都不疼了,抬手抹了眼泪,吸溜着鼻涕看着她手头的碗,想要,但没好意思开口。
桃花笑着递了一碗给他:“刚出锅的米汤,且烫着呢,小心些端。”
“谢谢婶儿。”铁牛小心翼翼捧着碗,睫毛还湿漉漉的,嘴角却咧出一抹憨笑,瞧着虎头虎脑,招人喜欢得很。
“乖。”桃花揉了揉他的脑袋,把另一碗也递给了狗子,没多说啥,起身便回了灶房。
等饭煮好,正在炒菜的时候,卫大虎他们回来了,担着两桶水,瞧着是去小溪逛了一圈。
“山里也没一条正经能下脚的路,别的暂且不急,水是日日都要用的,回头得了空,咱把去小溪这条路上的杂草锄了,再铺些碎石或石板子,下雨天好走些,不然出门就是一脚泥,别水没挑回来,人还给摔了。”大舅一手撑着院门,手头拿着竹片在刮鞋底板的积泥,老厚一层,每一步都在负重前行。
村里再不咋地,好歹有一段石板路,这山里是啥都没有,晴天还罢,雨天出个门才费劲儿,路没走几步,全刮泥去了。
“成,您说了算。”卫大虎笑着点头,长辈一来感觉都不一样了,啥事儿都比年轻人考虑得周全,出的主意也都是冲着过日子去的。
带他们出门转一圈,大舅已经在外头划好了道,说以这儿为起点再圈一个院墙,活动范围大了不说,日照更足,回头还能扩建。又说去小溪那条路得拾掇出来,这个卫大虎深有体会,回头辟条正经小路出来,他媳妇去小溪洗衣裳也不能走一脚泥巴了。
还有就是方向感的问题,他发现了,二舅和二牛方向感都不咋地,带着他们在周围转了一圈,那是两眼一抹黑,看哪棵树都长一个样,他有心试探,结果没一个人能找着回家的路,搞得他在心里大呼不妙,这可不成啊,不认识路那跟睁眼瞎有啥区别,出个门就相当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了,多吓人。
大舅也发现了,就说回头得在树上做些记号,远的不说,自家周围这一片得混熟吧?
卫大虎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对大舅竖起大拇指,果然,人生在世,方方面面都缺不得长辈,这不,进山不过半日,事儿立马钻出来了,锄草铺路做记号,都安排上。
“中午吃啥啊媳妇。”金鸡独立把脚底板的泥刮了,卫大虎第一件事便是往灶房钻,进去后先瞅了眼锅里,嚯,炒着腊肉呢,难怪这么香,扭头又见灶台上的米汤,自个盛了一碗,边喝边冲外头嚷嚷,“灶房里有米汤,要喝的自个进来倒。”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招来了,二舅抄着手探头瞅了眼锅中的腊肉,眯着眼直吸鼻子,夸道:“好好好,家中两个媳妇会弄吃,山下有老二媳妇,山上有大虎媳妇,这五脏庙是在哪儿都委屈不了。”
“去去去,别把唾沫喷锅里去了。”大舅推他,真不讲究,居然对着锅说话,他也舀了一碗米汤,端着碗去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