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心里有个小人,头摇成了拨浪鼓,呐喊:我不知道!
上辈子他也听人议论过宿怀璟心软,说:“宿大人到底还是心软,那老匹夫那般出言不逊公然折辱他,他竟也能只是让他坐了牢判了个秋后问斩,要我说该凌迟处死的。”
可是没过几天,容棠就听说天牢里进了老鼠,那名本该秋后问斩的官员活生生在牢里被老鼠咬掉了半条小腿的肉,抬出来的时候骨头上连着血呼啦呲的筋晃荡。
宿怀璟却还是‘心软’,亲自过去看了一眼,有些惆怅地说:“圣旨说是要到立秋,现在若是死了算抗旨不尊,还不快给李大人找大夫医治?”
那人便吊着一口气晃晃悠悠撑了过去,再被扔进天牢,结果没多久牢里又进了一条花斑蛇,毒性不致死,但难熬的要命,李大人又颤颤巍巍地丢了半条命,整个人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
甚至到最后,推去刑场的路上,还有不知道哪窜出来的野狗发狂,一下冲到刑车前,隔着笼子咬烂了他半张脸,连眼球都掉出来一只,容棠恰好看到这一幕,当晚回去就吓得发起了烧。
好在宿怀璟这次总算没再‘心软’,冷冷地看了一会,确认那人还活着,蜷在笼子里痛苦地呻-吟,道:“继续赶路,别误了时辰。”
判了秋后问斩的人最后果然死于秋后问斩,只是过程中到底有多少非人的折磨,容棠怀疑自己压根没听全。
对了,这位李大人正是李长甫,宿怀璟的远房姨父。
所以容棠一听见他说心软,就有点ptsd,身体颤了一下。
宿怀璟却以为他是知道自己错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拿走那只平安符,用一角尖头在他手心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下不为例。”
容棠微微愣住,猛的一下抬起头,正看见宿怀璟用一种近乎无奈纵容又开心的表情笑着看向他:“谢谢棠棠,我第一次收到平安符。”
容棠顿时心酸,觉得自己刚刚回忆到的画面完全就不是眼前这个崽,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头脑一热便道:“那我以后每年都帮你求一只!”
宿怀璟微怔,心底漫上来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暖呼呼的,但还没等他细细琢磨,容棠连忙打补丁:“到我死为止!”
宿怀璟脸唰一下垮了下去。
他恨恨地看向容棠,有一瞬间很想把他嘴巴缝上。宿怀璟别过头不看他,泄愤似的捏了捏平安符。
容棠见人似乎被哄好了,开开心心地就要领他出去。
前面还在办酒席,朝中各大官员借着这个场合互相攀附,世家子弟则为前程结交。个个奔走经营,忙得不亦乐乎。
后宅一方院子里,容棠才不管那些,他献宝似的将自己准备的东西一样样呈到宿怀璟面前。
和他房间如出一辙构造装饰的卧房,只是屏风换成了云山雾海,窗边的宝瓶里放了一支今早刚折的杏花,小榻前多摆了张白玉棋盘。
被打通又隔开的书房,两边互不打扰,上好的砚台墨锭,狼毫笔一根根挂在案前,连纸张都是京中最畅销的款式,成打成打地堆在架子上。
容棠那边的书架上除了话本就是佛经,而宿怀璟这,天文地理、史书集册、政疏治要、治水修路、平江造桥、兵法简略、残谱棋局……能找到的他几乎全找齐了。
因为这些书的存在,整间房间宿怀璟这边几乎占了三分之二。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理解了行风递回来的那些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世子爷在自己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光线最好的厢房,世子爷想将墙刷成椒房却被制止了,世子爷吩咐工匠打造了最豪华的家具,世子爷几乎买断了全京城各大书局的书……
当真,没有一句虚言。
而他这些日子托双寿带回来的信,则被容棠一封封装好收在了一只镶金串珠的盒子里。
那应该是王妃用来装贵重首饰的宝盒,却被他拿来装几张纸……
宿怀璟好些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近似于回了家、被人珍之重之的感觉。
从永安巷到棠华院,从容棠不由分说闯进他世界里开始。
好像他终于有了归途,也可以歇歇脚。
容棠还笑吟吟地盯着他,一副邀功似的小表情藏都不藏,宿怀璟偏过头,没敢看他,声音有些哑:“谢谢。”
“不客气!我应该的!”容棠笑的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