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疏先开口,“回来了。”
裴清面无表情地没有回答。
裴明疏面上波澜不惊,垂眸看向莫尹,他伸手想去抚摸莫尹的头发,被裴清直接挡住,“你想干什么?”
两人手臂在空中格着,气氛有些僵持。
丁默海看着俩兄弟这副没有任何余地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叹气。
他很想劝一劝俩兄弟,他也劝过裴明疏,“大少,一定要这样吗?俩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
“你觉得裴清愿意好好说吗?”
裴明疏的脸在台灯下半明半昧,“还是你觉得我是个不近人情的兄长?”
丁默海沉默片刻,低声道:“先生在天之灵不会希望看到你们这样的。”
裴明疏面色像被冻住了一般,淡淡道:“你出去吧。”
谁也不想这样,可他们都别无选择。
从某一个节点开始,或许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节点,就注定了他们会走向今天不死不休的场面。
莫尹伸出手,一手抓了一人的手腕,仰头道:“别这样。”
裴明疏立刻就卸了力道,裴清仍然是肌肉紧绷着,两面人群看着这裴家“三兄弟”奇怪的对峙,都不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莫尹也顾不上周遭异样的眼光了,他恳求道:“你们找个地方先聊聊,好吗?”
裴明疏的表情已然表示同意,莫尹只能转头看向裴清,“好吗?”裴清看上去无动于衷的样子,莫尹只能紧了紧裴清的手腕,低声道:“求你了。”
地点仍是空中花园。
比起夏天时的炎热而生机勃勃,冬天的空中花园只有屹立不倒的绿色,这次莫尹依旧和裴清坐在一侧,裴明疏则坐在莫尹的对面。
好像很久之前有一次,他们也是这样坐着,那天发生的事在裴明疏的脑海里依旧鲜明,也许那天他不去找莫尹,没有在门口偷听到那一句话,或许他的心弦就不会被撩拨,后来的种种也就不会发生,也许命运就是故意要捉弄人,要让他们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要把友成卖了。”裴清率先道。
裴明疏垂下脸,不作回应。
裴清嘴角慢慢上扬,语气略带讽意,“我以为你会去力挽狂澜。”
裴明疏抬起眼,视线先在莫尹身上短暂停留后才迎向裴清,淡淡道:“我是人,不是神。”
力挽狂澜?谈何容易。
如果裴清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怨,与他合力经营友成,而不是跟他争斗的话,说不定缓上个一阵,友成又能起死回生,大概裴竟友也没想到他的两个儿子会走到现在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
要么让友成彻底沦为炮灰,要么只能接受友成的易主。
至少也算是变相“保住”了友成。
事情因他而起,也该由他去做决定,结束这场争斗。
尽管这个决定是如此的艰难。
裴清和莫尹消失的这段时间,裴明疏在不断地自我拷问。
是他没有处理好和私生弟弟的关系,是他对莫尹情不自禁。
现在友成的动荡,父亲的死亡,莫尹的失踪,全部都和他有关。
强大的人面对成功时会波澜不惊,因为他觉得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值得去拥有那些,当他们面对失败时,他们也只能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这种由内散发的自省的痛楚比任何外在的指责都要更来得诛心。
莫尹抬头看向裴明疏。
裴明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莫尹静静地欣赏、品尝着裴明疏此刻的沉默。
一贯控制一切的人终于要直面自己失控的苦果,承认自己犯了错并且无法弥补,这种人格上的自毁是多么迷人而美妙,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