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无声的反抗,而非胆怯的噤声。
皇帝因此怒气更胜,手臂哆嗦着,目光环视一周,没发现目标之后,又大步到寝殿相连的厅堂中去取了一根拂尘握在手里,折返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抬手就打。
太子不走不跪,面冷如霜,立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如此发泄般的打了几下,太子还没做声,皇帝反倒犹豫了。
他迟疑的停了手,喘着气道:“你这逆子,今日怎么不跑?!”
要换成从前,都不用挨这么几下,早在他找家伙的时候,这小子就跑的没影了!
“我今天不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儿。”
太子道:“我想看看,您为了维护那个所谓的为了我们好的秘密,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眼眸一抬,毫无怯惧的对上了父亲的视线,一字字道:“能为此打死我吗?!”
“你——”
皇帝避了又避的那个字眼,最终却从长子口中冒了出来。
他一时惊痛,满腹愕然,嘴唇颤抖几下,继而手中拂尘狠狠抽了过去:“你这逆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太子身形略微踉跄一下,继而便自行站定,神色仍旧平和的看着父亲。
皇帝手中的拂尘终于落到了地上。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是倾注了最多心血和感情的长子。
是想要委托重任的继承人。
是他意志的传续。
是他基业的捍卫者。
也是天不庇佑……早早离他而去的儿子啊!
“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说这种话来扎你爹的心啊!”
皇帝抬腿给了他一脚,失声痛哭。
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甚至要手扶墙壁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要倒下:“你以为你爹的心是铁打的,没有知觉吗?”
太子见状,也终于敛起了脸上始终如一的冷静,落下泪来:“难道做儿子的的心就是铁打的吗?”
皇帝又骂了几声混账,却无力再去打他了,跌坐下去,捶地大哭:“你们这群没心肝的东西,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全都把我抛下了啊——”
太子今日见父亲身体无恙,便难免要去揣度他这番举止的用意,再想到昨日次子被乾清宫的人带走,至今未归,心下便隐约有了几分了悟。
此刻再听父亲伤心痛怀之时如此言说,那几分的猜测,也便就转成了七八分稳妥的肯定。
他本就是沉稳之人,此时倒不变色,顺势坐到皇帝身旁,温言劝道:“汉时太宗孝文皇帝有言,‘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天理如此,几千年来从未有所改变,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皇帝流着眼泪,摇头道:“都是屁话,他又没死儿子!”
太子道:“吕后为刘氏诸王娶吕氏女为王妃,太宗孝文皇帝彼时为代王,又怎么会例外?然而诸吕之乱后,谁又还知道代王的原配发妻和子嗣们何在呢。”
皇帝又摇摇头,一只手拉住儿子的衣袖,另一只手恋恋不舍的去摸他的头顶。
太子温顺的低下头去。
却听皇帝哽咽道:“傻孩子,他又不像我疼爱你一样疼爱儿子们,怎么能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太子听得语滞,顿觉心如刀绞,抬头看着老父已然斑白的两鬓,再也说不出话来,唯有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