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问询,司雷也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徐如饴的旁边,等候刑警完成现场的刑事勘察。
不一会儿,楼下又上来几个辅警,几人将丁贵生抬上了担架,蒙上白布的那一刻,徐如饴终于有了反应,她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警察中间,“……你们,你们要带他到哪里去?”
“法医检验中心。”警察答道,“死者是谁,你认识吗?”
徐如饴微微张口,走到担架前。
“他是……我丈夫。”
……
再次丁贵生的时候,丁雨晴觉得自己在做梦。
父亲又久违地露出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他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的铁床上,丁雨晴一下想起许多个童年的午后。那时丁贵生每天都要午睡,而她则日复一日地担心睡着的爸爸再也不会醒来。她总是悄悄推开丁贵生房间的门,跑到床边去观察他的肚子是不是还在起伏。
拉着窗帘的主卧,昏暗得如同黄昏。那时她懵懵懂懂地理解着死亡,害怕着任何一场潜在的分离。
而今爸爸终于永远地睡去了,她忽然又能想起这个人许多过去的好。她早知道死亡能美化一个人,然而她没想到这力量能迸发到如此程度——在过去的许多瞬间,她曾告诫自己,记住这一刻、记住那一刻,不要因为将来这个男人先一步死了就突然原谅他,那将是对自己、对妈妈的背叛。但现在,望着两鬓斑白的丁贵生,丁雨晴的眼泪仍然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来。
另一头,徐如饴已经签好了字。工作人员带离了无关人等,丁雨晴在心里同他说了再见,而后注视着丁贵生被推进焚尸炉。
隔着窗户,丁雨晴能从金属门的缝隙看见里面的火。她再次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徐如饴扭过了她的头,将女儿的视线转向另一侧。
“妈,”丁嘉礼小跑着过来,“骨灰盒他们不让用我们自己的,必须在他们这儿买,我挑了这个,你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徐如饴点了头,“拿到里面去吧。”
“好。”
过道上又只剩下丁雨晴和徐如饴两个人。
“妈,”丁雨晴轻声道,“你还好吗。”
徐如饴没有回答。
丁雨晴侧过头,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徐如饴有一点陌生,从丁贵生去世到今天,徐如饴甚至没有红过眼睛。这恰恰是最让丁雨晴感到不安的地方。她害怕妈妈像一棵中空的枯树,表面的平静只是情急下的强撑,等到未来某一刻痛苦突然发作,她会整个人轰然倒下。
“没事。”徐如饴终于回答,“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你外公外婆走的时候也是我送的……你外婆的骨灰盒还是她自己挑着买的,早知道现在不让自己带了,我也不给你爸专门挑了。”
“葬礼什么时候办?”
“等你姐姐生完孩子再说吧。”徐如饴回答,“你爸会理解的。”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出来通知两人去取骨灰,丁雨晴跟着走到一块木台前头,一堆大小不一的枯骨堆在上面,因大火炙烤过而格外苍白。
丁雨晴愣住了,她以为会得到一捧真正的“灰”,却没想到烈火焚烧过后留下的却是一堆白骨。
“是你们自己来还是?”
“麻烦代劳。”徐如饴塞了一个红包过去,“辛苦您。”
还不等丁雨晴问是要代劳什么,她就看见那人拿起两块沉重的方锤,缓慢而有效地将每一块未曾烧裂的大骨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