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
“冬天由你来烧炉取暖?”
“对。”
“你爸爸中风到后期还有意?识吗?”
“刚开始是半个身体不能动?,还能交流。但渐渐的,他整个人也?就没有意?识了。”贺屿薇无端地打了个冷颤,“我也?给爸爸花钱,毕竟,总得买药和日常开销什么的——但等我爸去世后,我交完火化费,身上的钱就差不多了。我跑到小镇上在网吧接一些翻译亚马逊的工作。然后,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正好碰到非叔,他让我来他家在北京开的农家乐工作。”
再然后,她就遇到了他们。
余温钧听完这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从表情里?也?看不出信与不信,他只是很客观地说:“酗酒的男人会让整个家庭都?背上负担。很辛苦。”
“……嗯,呃,谢谢您的理?解。”贺屿薇也?忍不住学着他那种平稳的口气。
余温钧却又?再冷不丁问:“但,为什么允许他活那么久?”
玖伯和李诀都?对这问题不明所以,只有被男人目光牢牢攥取住的贺屿薇像被引诱似的回答:“因为我很寂寞。”
脱口而出后,她才恍然自己?说出什么令人骇然的话。
贺屿薇用力地咬着唇,迫不得已地再挤出一部分真相:“我爸从我印象中一直都?在喝酒,喝了很多年,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思维逻辑都?已经一塌糊涂,总是在胡闹,没有人能听懂他说话。爷爷奶奶一直在替他还钱,想维持表面上的正常。我爸虽然没对我动?手,但会打爷爷奶奶。像这种人,可能很早没有生育能力吧。所以,他也?不一定是我亲生的父亲,我在照顾他的时候,反复思考要?不要?带他做亲子鉴定。到他去世都?没有这么做。如果他是我亲生爸爸,他死了,我在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而如果他不是我亲生爸爸,他中风无法说话,也?不可能告诉我其他亲人是谁。像我们这种人,不被任何人需要?,就算活在世界上也?只是给别人添麻烦……”
余温钧再问:“那你为什么不自杀?”
玖伯和李诀一震,但都?不敢去看余温钧。
他们都?跟了他多年,知道?他本质上是坚定到不为所动?的个性。可此刻他所面对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每天都?想死。”贺屿薇却像中魔似得立刻就回答了。
一些情感?从封闭已久的内心澎湃而出,她曾经在灵魂深处反复问过自己?的问题都?被眼?前的男人问了:“……照顾他的那两年,每一天早上睁开眼?,我都?会很烦,思考怎么死。我曾经光着身子跳进大海
里?,但没死成,又?被海浪冲回来。而当时,我从沙滩上醒来后的头?脑想的第?一件事是如果我死了,我爸就没人管了,绝对会烂在家里?。”
喉头?有什么被堵住,贺屿薇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瞬间感?觉到心再次碎成粉末。
“我当时躺在沙滩上特别震惊,并不是震惊自己?还活着,而是震惊于,我的世界为什么会开始变得以内心最恨的那个人为中心在运转。”
说到这里?,她突然屏住呼吸。
不是因为提起过去的悲痛,而是房间里?的其他人——黑眼?镜秘书李诀把眼?镜握在手里?,他的肩头?剧烈地耸动?。
从刚才开始,李诀就很沉默地听着她的故事,而此刻,他……居然哭了。
她目瞪口呆。
余温钧顺着她目光望一眼?,挥挥手。玖伯立刻将李诀带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