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女人渴极了,几乎是用抢的粗鲁动作,双手捧着陶碗大口大口往嘴里灌水,期间还喝得太急,呛了一小口。端来水的妇人好心说道:“慢慢喝,还有。”
另一名妇人就斯文克制许多。
程家村妇人问:“二位打哪儿来?”
两碗水下肚,前一个女人终于缓过劲儿,打了个嗝,憔悴道:“隔壁县来的。”
“隔壁?那可不近。”程家村妇人也不是没有戒备,问道,“你们咋跑来这里?”
说起这,女人有一肚子辛酸泪。
她表情恍惚麻木地说了遭遇。
原来,她跟身边这个妇人是一个村的邻居,两家男人在一个月前出门耕作,不幸碰见了来劫掠的马匪。男人意外横死,村落遭到马匪洗劫,两个女人也没有逃过。
中途那群挨千刀的马匪被官兵追击,丢下她们逃了。她们两人虽然逃出生天,奈何二十几年就在一块地方打转。对此人生地不熟,一合计,便想去投奔外嫁的亲戚。谁知路途遥远,她们又身无分文,来到程家村前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又冷又饿又渴……
在场众人,有人听了动容同情,有人对马匪面露恨意,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女人听到她们被马匪糟蹋还带着上路,眼神隐约多了几分鄙夷,仿佛看俩脏东西。
妇人的遭遇在陇舞郡并不罕见。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
“唉——那两位娘子有啥打算?”
一直叭叭说话的逃难妇人闻言垂泪,双眸哀求试探:“你们村能收留俺们不?”
那程家村妇人自然拒绝。
本村不能收留外客。
逃难妇人又抹着泪哭道:“那能不能舍点儿吃的给俺们?不瞒说,俺身边这妹子打小哑了嗓子,身子不好,再不吃点儿就真撑不过去了……行行好,舍点儿吧……”
听到逃难妇人要粮食,程家村妇人面色为难,扭头看看村口的自家男人,征询意见,谁知后者黑着脸呵斥她是败家娘们儿,道:“去去去!这年头谁家有吃的?”
好人可不是这么当的!
他们累死累活,熬出一身的病,年纪大了连腰都直不起来,忙碌一年堪堪够个水饱。眼瞅着要春耕,粮种、耕牛、农具都要向程家借。这些都是要拿钱换的!
甚至连田都是借来的。
要是今年老天爷不给他们面子,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抵消向地主家借的钱。
一口吃的都能救人。
如此珍贵,凭啥借给两个快死的女人?喝饱水了快点滚,别死在这里讨晦气!
逃难妇人被男人凶戾的目光吓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矮下头,怯怯地看向那个比较好说话的程家村妇人:“那、那让俺们再歇歇好吗?俺们真走不动了……”
她红着眼睛用那双枯瘦如柴的手,不安局促地摩挲着膝盖已经破烂的葛布。
面对这个卑微的请求,程家村妇人也不好再拒绝,便允许她们在村口石头歇脚。
又好心给她们打了两碗水。
逃难妇人连连道谢。
眼看着夕阳即将西落,空气中的余温一点点被抽走,逃难妇人频频扭头,眼神哀求,但村人无动于衷。既不肯收留一阵,也不肯施舍一点儿哪怕发馊的粮食……
眼瞅着天要彻底黑了,两个逃难妇人才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
单薄佝偻背影看得人心中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