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人连忙答道:“顾家没有准备对子,如今顾少爷正和下人们站在大门口,商议该如何解决此事。”
沈暮深眼眸微动:“知道了。”
众人悄悄对视一眼,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赶紧告辞了。
沈暮深继续独自站在院中,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顾家大门口。
矿州城商户居多,攀比之风严重,若是过年连个像样的对联都没有,定是要沦为众人笑柄,她行商不易,又是女子之身,平日本就过得艰难,若是在此事上再受人刁难……她这几日没有现身,便说明已经默认了他的话,不愿再与他扯上干系,心里指不定如何偷着乐,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上赶着。
沈暮深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思绪却已千变万化,就连双手何时攥拳都不知道。
不知站了多久,他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转身去了书房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福字对联拿好,转身往外走去。
就给她一次机会,只有一次,若她收了对联,知道感念他的好,那他便不与她计较前事,日后……日后也对她好些,不再动不动就吓唬她,也不再用身份压她。沈暮深心里闪过无数念头,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右腿有疾,走得越快便越不稳,他又自尊心极强,平日即便是在府中走动,也会刻意放慢步调,让自己的身形尽可能平稳。然而此刻,他却什么都顾不上,只是一味地往前走,想要快些出现在她面前。
门房本来正倚着门框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后一抬头,看到是沈暮深来了,顿时一脸惊讶地起身:“将、将军?”
“开门。”沈暮深声音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急促。
门房闻言赶紧去拉大门,结果刚开一条缝,沈暮深便闪身出去了。
一只脚踏出大门的瞬间,他焦躁了几日的心瞬间平和下来,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瞬,他便听到顾朝朝笑呵呵地夸赞:“阿叶,你写得真好。”
沈暮深猛地停下,怔怔扭头看去,就看到顾朝朝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红纸,笑着与旁边身形高大的家丁说话,家丁虽一身下人打扮,举手投足间却是带着一股书生气,面对顾朝朝的夸赞,也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耳朵。
“少爷说笑了,小的也只是雕虫小技。”
“可不是雕虫小技,今日幸亏有你,否则我真是要丢人了。”难题迎刃而解,顾朝朝心情极好,不等墨迹彻底干了,便要爬梯子去贴。
家丁赶紧去扶梯子,不住叮嘱她小心。顾朝朝始终噙着笑,脸上是沈暮深从未见过的轻松惬意。
这一刻,无人看到沈暮深出现,沈暮深却犹如游街示众,手中的红纸是枷锁也是耻辱,而他竟然不觉得生气,只是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他一时之怒说出的狠话,似乎开始被她一步步变成了现实。
沈暮深站了许久,终究是转身回府,冷着脸将手中已经被捏皱的一堆丢给门房:“烧了。”
“……是。”门房赶紧答应,等他走远才小声嘀咕一句,“写得这样好,怎么就要烧了呢?”
沈暮深垂着眼眸,冷淡地往前走,从园子外经过时,又一次听到了顾家的字眼。
当真奇怪,明明这里是将军府,却处处讨论都是顾家,他不想听,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停下了脚步。
“顾少爷这人,平时看着还挺机灵,怎么大事上这般糊涂,通房都拿他的钱买男人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去顾家探听完情报的侍卫叹了声气,面对聚在一处的几人感慨。
自打知道顾家那个通房买家丁只挑模样好的之后,他们这群闲出水儿的大老爷们便时刻注意隔壁动向,每日里都会有人潜入府中,偷窥那个通房究竟有没有给顾少爷戴绿帽子,今日也不例外。
听到动静跑来的厨娘也皱了皱眉:“顾少爷就是太单纯,可怜见的。”
“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帮帮她啊?”另一个侍卫问。
厨娘作为过来人急忙摆手:“还是不要了,这种事被戳破,太伤男人自尊,顾少爷何等体面的人,若是知道了不得疯啊。”
“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瞧着顾少爷今日对刚进府的家丁满口称赞,万一以后重用那人了,岂不是更糟糕?”第四人提出异议。
几人顿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沈暮深悄无声息地离去,脑海里却时刻浮现这些人的话,他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怨气,恨不得立刻冲进顾府,揪着顾朝朝的领子质问,他究竟哪里比不上一个奴才。
可这样做太丢人,意味着连最后的自尊都不要了,他沈暮深如今再没用,也做不出这种事。
矿州城过年,重点是半夜子时那顿饭,大年三十的晌午只吃饺子。
顾朝朝把所有对联贴好,总算到了中午,直接叫婵娟端饺子到屋里吃。
“别呀少爷,今儿过年,府中要热热闹闹才好,还是同下人们一起吃吧。”婵娟劝阻。
顾朝朝瞄了一眼周围,同她小声嘀咕:“我缠着胸闷得慌,回屋可以吃更多。”
“那就凑合吃些,等回屋后再贴补。”婵娟说着,将她拉到了待客用的大厅里。
往常都躲着用膳的下人们,今日齐聚一堂,看到顾朝朝后立刻行礼。顾朝朝笑着点了点头,便叫他们去盛饺子了。
今日过年,府中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都是随意成群,一边用膳一边闲聊,整个厅里都充斥着饺子的香味。
顾朝朝在主位刚一坐下,婵娟就对着角落里的某人招了招手:“那个阿叶,去给少爷盛碗饺子,记得过冷水,少爷不喜欢吃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