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商会新任会长姓黎名泽生,此人是一位爱国人士,经营着一家大型服装厂,实力雄厚,为人大度而洒脱,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暗地里支持抗日运动。自从胡大为被暗杀后,我地下党便提高了警惕,暗里地加强了对黎泽生的保护,执行此次保护任务的人选便是小武。
池田派出的杀手还没能近到黎泽生身边便被小武击退,活着的杀手带着两具尸体仓皇逃跑,当黎泽生听到动静出门观望时,外面空空如也,躲在暗处的小武在门口丢下了一封信,黎泽生看到信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天,黎泽生召集了所有商会成员开会,他扬着手中的信说道:昨晚有人给我留下了这封信,请大家都好好看看吧。在场的所有人看完信后都大吃了一惊,正在嘘嘘不已时,钱立文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没进门便大笑道:黎会长刚刚上任,今日召集大家,莫不是想烧起第一把火?这话面上听来只是一句玩笑,但细细一咀嚼便觉得刺耳,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能听不出其中深意?但黎泽生只是微微一笑,别有用意的回击道:我听说钱老爷的身体近来有恙,要是不方便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年纪大了,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就不敢麻烦您老了。
钱立文忙摆手道:承蒙黎会长关心,老朽身体好得很呢,商会是我们大家辛勤经营的大家庭,既然家里有事,我怎能坐视不管呢?黎泽生没再跟他抬杠,而是把信递到了他面前,他扫了一眼,当即也瞪着眼睛怒吼起来:日本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他骂完之后,忙又装着非常关心的样子说道:黎会长,没伤到你吧,你这些日子可要万分小心啊,日本人做事心狠手辣,我就担心他们真会对黎会长您不利啊。黎泽生闻言却大笑起来,继而说道:黎某多谢了,不过黎某还有一事相求,听说钱老爷跟川崎先生私交不错,在下想劳烦您帮忙问一句,不知日本人为何要对黎某开刀啊;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黎某得罪了日本人,日本人如果一定要对黎某下手的话,黎某也是不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汉口毕竟不是小鬼子的地盘,容不得他们胡作非为,钱老爷,咱们做生意归做生意,我奉劝您一句,以后少跟日本人走得那么近。
钱立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黎泽生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是想让他难堪,但他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川崎先生虽然是日本人,但他却只是一个正当的商人,跟军队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所开设的乐善堂悬壶济世,我想汉口有多少人曾受恩于他,所以这件事钱某人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此言一出,众多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看来川崎在大家心里的正面形象树立得非常不错。
既然这样,那就不为难钱老爷了,各位,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下面我们共议一下商会的未来发展大计,请大家积极发言。黎泽生取回了信件,心头却浮现出一道浓浓的阴影,他在想到底是谁给他通风报信的?但是有一点完全不容置疑,此人肯定不是敌人。
钱思成一不小心闯了大祸。他带着几个手下持枪冲进了警察局,吆喝着要见叶局长,但是叶世伟恰巧不在,他于是直接闯进了局长办公室,趾高气扬地翘起二郎腿,声称今天要是见不到人绝不离开。
雷经天从外面办事回来,听说这事后,本来打算去会会这个钱家的大少爷,杀一杀这只军统的看门狗的威严,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作罢,因为他不想惹上军统,再说那家伙是来找叶世伟的,他何必给自己揽上一身骚味呢?
钱思成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叶世伟,又大发了一通脾气,前脚刚要踏出警察局的大门时,叶世伟的汽车停在了他面前,一脸阿姨的笑容说道:钱组长怎么这就要走了?钱思成憋着一肚子怒火,横着眼睛讥讽道:叶局长可真是日理万机,难道比咱们徐区长还要忙?叶世伟一听这话,便明白这小子狗仗人势的性子又犯了,于是忙把他让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说道:叶某确实不知钱组长上门,不然怎么也得恭候大驾呀。行了叶局长,我不说别的,你当上这个局长,当年我父亲可是在上面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呀。那是,那是,钱老爷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叶某终生不敢忘记啊。既然叶局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家父昨日打电话上门,让你过去一趟,你怎么就拒绝了?
叶世伟头痛不已,想当年他当上这个警察局的局长还真多亏了钱立文出手相帮,在上面帮忙说了不少好话,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个钱立文把他扶上位也是为给自己多找一把保护伞,所以他一方面对钱立文心存感激和敬畏之心,另一方面又想摆脱这个老家伙的束缚。
叶某昨日已向钱老爷说明了,近日确实是有重要要务在身,改日一定会登门拜访。嘿嘿,我爹可是等得心急呢,要不你这就跟我去钱府一趟?
叶世伟昨日本来是动了点小心思的,但此时再也推辞不过,只好随了他意。
钱思成正在得意,没想到直闯警察局的事却被人告了,徐国璋大怒:你胆子真大,敢拿枪闯警察局,要是上面知道了,谁也保不住你。钱思成觉得委屈,不就一个小小的警察局吗?难道军统还得给他几分薄面?再说他叶世伟不过是我钱思成的老子捧起来的,他敢告老子的黑状,老子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过这些话他只是自己想想,在徐国璋面前还是点头哈腰,一转身就开始想歪点子,左想右想,最后终于想到了个好主意。
叶世伟喜欢抽大烟,这不是秘密,但他私下勾结日本人,这既是秘密,也是大事,而且还是一件非常隐蔽的事,不过却被钱思成偶然得知,虽然叶世伟和日本人勾结不是出卖军事情报,但作为一个警察局局长,暗通日本人就是大罪,要是被上面知晓,不仅这个局长当不了,而且还可能因此掉了脑袋。
钱思成派了两名得力的手下二十四小时监视叶世伟,但这个家伙好像突然警觉起来,也不再跟日本人勾三搭四,甚至往来都没有了。钱思成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尽快让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尝尝自己的手段,于是一封密件出卖了叶世伟。上面果然大怒,叶世伟尝尽了皮肉之苦,终于招架不住,在皮鞭下屈打成招,不过也不全是委屈,因为他和日本人之间也确实有过秘密往来。
钱思成终于报仇了,不过他这事是瞒着钱立文的,没想到钱立文知晓后果然勃然大怒,大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钱思成其实早料到会有这个后果,但他已经想好了,说叶世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而且很不听话,换了也好。但他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件,上面只有几个字:不可操之过急。密件后没有留名,但他心知肚明。
雷经天这个副局长顺理成章地取代了叶世伟,没有了绊脚石,他这个警察局长做起事来比以前要顺畅多了,这个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人,以生命为赌注潜伏在敌人身边,和敌人周旋,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但为了事业的胜利,他从没放弃过自己的信仰。
雷经天上任的第二天就烧起了第一把火,他吩咐手下要尽全力查清楚日本女孩失踪的案子,但是这个口号刚提出来,上面的电话就打到了他办公室,责令他放弃这个案子。雷经天在警察局混了这么久,当然明白上面的意思,但他没反驳,而是嘴上答应,暗地里仍然安排了几个心腹像模像样的着手调查此案,不几日后又来到了乐善堂。川崎见到这位新任警察局局长时热情之极。雷经天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陈设,意味深长地说道:久仰川崎先生医术高明,在汉口开设的乐善堂以救死扶伤闻名,鄙人近日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不知阁下可否把把脉?
川崎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雷局长日理万机,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不过我看您两眼如此有神,定然没什么大碍。雷经天微微一笑,说道:川崎先生此言差矣,雷某虽然身体无恙,但心里却是病得不轻啊。川崎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却玩起了太极,应付道:汉口的治安近日好像是不大好,大事小事都得劳烦雷局长您操心,谁让您是百姓的保护伞啊。雷经天可不吃这一套,喝了口茶,然后转移到了正题,川崎脸色悲伤地摇头道:一直没有连子的消息,我也委托很多朋友帮忙打听,这个世道,唉,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川崎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辈,雷经天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说道:我还想和梁少爷好好谈谈。
梁剑从楼上下来见到雷经天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对方是警察局局长而表现出如何谦逊的客套。雷经天在心里暗笑,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听说连子小姐是梁少爷的未婚妻?梁剑从来没听人给他和连子的关系套上如此亲密的一个词语,当即有些不适应,但他没表现出来,和川崎对视了一眼,问道:有她的消息吗?雷经天摇了摇头道:我这次登门拜访,就是为了连子小姐失踪的事,希望你们可以给我提供一些更为详尽和准确的线索。
梁剑又看了川崎一眼,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有线索的话,就不用麻烦你们这些警察了,不过既然人是在你们的地盘上失踪的,我希望你们可以尽快把人找回来。雷经天黯然一笑,不卑不亢的反问道:雷某非常明白梁少爷的意思,这是我们职责所在,我们也希望可以尽快找到连子小姐的下落。
三郎,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川崎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梁剑临走前和雷经天的目光撞击了一下,然后又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心里窝着的火焰慢慢地窜了出来,一直以来的担心让他的心揪得越来越紧。
雷经天和川崎又聊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告辞,川崎把他送到门口,他临走前又回头说道:如果川崎先生有任何消息,麻烦及时通知我。一定、一定,也希望雷局长可以尽快破案。雷经天在和心腹回局里的路上,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个川崎真是只老狐狸,实在是太会伪装自己了。一名心腹说道:大哥,既然失踪者是被日本人自己绑架的,川崎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雷经天冷笑道:这正是他们的狡猾之处,放心吧,他们不着急,我们瞎操什么心,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再狡猾的狐狸终归也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梁剑在雷经天离开后直面川崎说道:父亲,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连子回国去了。川崎听了这话不禁颤抖了一下,但马上说道:你是因为太过思念连子吧,孩子,别胡思乱想了,连子是个好女孩,会安然回来的。可是梁剑并不想听这些安慰的话,他需要知道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他把若兰告诉他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接着又说道:父亲,我希望知道事实。事实?什么事实?川崎越发不解。连子失踪的事实,我想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川崎的目光变得像刀锋一样刺人,梁剑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半晌,但很快就转移了视线,他收藏了自己的心思,然后走出了大门。川崎死死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好像不认识了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过了不久,他拿起了电话:池田君,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梁剑像个哀怨的诗人一样,周边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无比伤感,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不仅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而且还是被一个披着狼皮的日本人养大,但自己又不敢有丝毫的反抗。他非常郁闷,非常想发泄内心的愤懑,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只能沿着大街一个人孤独的行走,耳边的所有噪音对他来说都如同空气,所有的人群也都如影子,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一股鲜血直冲脑门,顿时站立不稳,砰一声栽倒在地,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很多惊叫的声音,但却什么都看不见,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剑被噩梦惊醒,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屋里,两只眼睛骨碌碌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却仍然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重新闭上眼,在意识里寻找可以记起的东西,但却什么都想不起。
一个人影推门而入,惊醒了还在搜索记忆的梁剑,他睁开眼,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痕迹,所以他分辨不出对方的善恶。
你醒了!对方的声音很粗犷、低沉。梁剑一骨碌爬起来,这才感觉额头有一些疼痛,猛然想起自己曾经摔倒在大街上,他用力捶打了几下额头,带着疑惑而又忐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对方走近他低沉地说道:不用害怕,我是你的朋友,你晕倒在大街上,是我带你回来的。梁剑牢牢地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希望看出对方心里所想,对方又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梁剑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猛地瞪大了眼睛,心想:难道他跟我养父有仇?他没想到对方却大笑起来,接着又说道:你好好休息吧,等你的头不再疼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梁剑一愣,忙说道:我的头已经不疼了,我必须马上离开。你现在不能走,必须过了今晚,好了,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吧。对方说完这话,转身砰一声转身关上了门,梁剑怔住了,当他回过神来准备开口时,脚步声已消失很远。
梁剑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的习惯,这次一夜未归,川崎却没去报警,而是关了乐善堂的大门,独自盘腿而坐,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像个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