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荆湖南和江南两地收在了自己手上,江南又是天下商人熙熙攘攘的利益场,又因反腐一事,豪强们忐忑不安,在这样的时候,就需要来个能维持安定的手段了。做事要一步步来,目标也不能完全摆在明面上。这样才是最好,先软化他们的态度,平定他们的心情,使其信任皇帝,对皇帝彻底放下戒心。顾元白将茶杯放在一旁,在奏折之上批改出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阅”字。过了片刻,侍卫长大步走了进来,朝着顾元白行礼之后,道:“圣上……”他欲言又止。顾元白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懒懒道:“说。”“臣刚刚出去,听到了一首极为精妙的诗,”侍卫长一板一眼道,“这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含义深远而合着音律,此诗为常玉言常大人所作。臣打听了一番,听说是常大人这二十几日来推敲出来的好作品。”顾元白有了兴致,“念一遍听听。”侍卫长给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前四句还好,委婉而含蓄,用词生动而优美,顾元白只能隐隐琢磨出这是首吟人的诗,等侍卫长再朝下一念,他就沉默不语了。确实朗朗上口,确实精妙绝伦。顾元白越听熟悉感越重,他最后直接出言打断侍卫长,问道:“这诗是写给谁的?”侍卫长含蓄道:“臣听说这诗名便是《赠友人·七月二十一日与薛九遥夜谈》。”“……”顾元白一听薛远的名字,才知晓诗句之中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他不由升起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觉,低头品了一口茶,将这无法言喻的感觉吞咽下之后,他才敲着桌子,想了一会,问道:“薛九遥如今如何?”圣上的语气不辨喜怒,一旁的田福生在侍卫长念诗时脸色已经怪异极了,此刻听到圣上的问话,他不由又想起薛远曾经说过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后背顿时一阵发凉,忙低着头降低存在感。之前圣上前往去见薛远时,侍卫长带着兄弟们去为圣上办了事,他们当时并不在。后来回来了,那些被田福生警告过一遍的人,也不敢就此事多说一个字,所以直到现在,侍卫长还不知道薛远对圣上的不轨心思。他老老实实道:“薛大人这伤,已经比先前好上许多了。”田福生眼皮跳个不停,不停在心底说,张大人啊,您别说了!他在圣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也看不清圣上如今的心思。按理来说,薛远都说了那般的话,处死都是应该的。但圣上非但没处死人,还压下了这件事,可见对薛远的态度不一般,这样的事,他们这些做奴才做臣子的,当真是参合不来。顾元白有些玩味道:“你是怎么想起去去看他的?”“臣早上为圣上去探望太妃身体时,便在回程路上遇见了薛府的小厮,”侍卫长道,“薛府的小厮就在念着这首诗,臣认出了诗中写的人是谁,便上前一问,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跟着小厮前去看了薛大人。”行刑的侍卫们人高马大,吃的多,力气也足。大板一落下来,肉都能打出一片淤青。按理说以薛远的身体素质,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毕竟他那时即便如此,也还有力气能抓着顾元白的手,还能跟他说上那样的一些话。顾元白想到这,出了一会神,突地嗤笑一声,起身道:“走吧,朕出去瞧瞧,看看这诗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薛远到底是想做些什么。顾元白已经二十多日没有见到薛远了。他忙于事务之中,也不会去想写其他的东西。这时听到侍卫长入了套,乖乖将这首诗念给他听时,顾元白其实有些想笑。被逗乐的一般的想笑。薛远这手段,是最简单粗暴的给自己造势的手段了。他起身出了殿,带着众人在外围转了转。行宫大得很,顾元白转悠着转悠着,偶然之间,也听到有小侍正在吟唱这首诗。这首诗已经被谱了曲子,加上点儿尾音字,整首诗都有了不一样的味道。顾元白坐在凉亭之中,耐心听着草林之后洒扫宫女的轻哼,听了一会,他突然道:“黏糊了。”田福生没听清,弯腰靠近:“圣上有何吩咐?”“谱的调子黏糊了些,”顾元白道,“把诗味都给改了。”田福生不懂这些,却听出了顾元白的意思。他朝着洒扫宫女的方向看了一眼,询问道:“小的去问问是谁谱的曲?”“去吧,”顾元白收回视线,从身边人手中拿过折扇,轻轻扇动了两下,“问她,是从谁那学来的。”田福生应下,快步走了过去。顾元白感受着扇子间的微风,突然闻到了几分很是香醇的墨香味,他将扇面一转,就见上方提了一首诗,画了一幅山水袅袅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