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耍的这一件事,让顾元白的怒火下降了许多,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但同样,这样的一封书信,这样的一些太过逾越的东西,他终究是把皇帝看做了什么?看做了他的人,看做成了他的所有物?在他面前说他是他的主子,但暗地里已经对主子生出了强烈的掌控欲望。一时既为自己怒火攻心之下让薛远白白被他误会而感觉自省和愧疚,一时也因为薛远对自己的这种心思觉得被冒犯和隐隐较劲。他难道把我看做囊中之物?他胆子怎么这么大,还能大到什么地步?复杂情绪杂糅,最后出来的心情顾元白也说不清楚是如何。想了没一会,他就觉得前些日子上火的嗓子又隐隐泛疼。不管其他,只说薛远写给薛林的这封信。他让薛林记下这些和顾元白亲密接触过的人,然后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做什么?真打算上门喊打喊杀吗?亲了,摸了,两次了。还有那次心软。顾元白捏着眉心,闭目抿直了唇。唇色用力到发白,百味陈杂,一时怒火站了上风,一时因为怒火而误会别人的愧疚又站了上风。他正一言不发着,那旁的侍卫长却忐忑地道:“圣上,其实一个月之前,薛大人也曾给臣写过一封信。”顾元白一愣,抬眼看他。侍卫长表情怪异,似乎也猜不到薛远到底是什么意思:“薛大人说他得了一种病,心里慌慌,得时不时吃一吃花瓣才能止住心慌。但北疆哪里有花,他便让臣给他送了些晒干的花瓣过去。”顾元白奇道:“这话同你说干什么。”薛府的人就不能送吗?而且这话怎么听起来处处都不对?侍卫长难以启齿,面上带红:“薛大人说,他生怕自己得的是什么治不好的大病。便想要圣上的福泽保护,因此,他恳求臣,让臣将圣上沐浴时用的花瓣捞出,晒干再寄给他。”顾元白:“……”他什么时候用过花瓣了。心里头的那些愧疚顿时灰飞烟灭,跟着那些的怒火都变得不伦不类。哭笑不得。顾元白突然清醒了。何必烦恼呢?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顾元白做错了,他认错,薛远敢这些想,但顾元白阻止不了人的想法,他只要没做出切实地威胁别人的举动,顾元白就不应该在这些事未发生之前拿来使自己烦扰。相比较之下,反而是顾元白的思维好像已经被古代的大环境给限制住了。他是要融入当前的大环境,但他也应该时刻保持清醒。顾元白觉得自己身上最可贵的正是后世给他培养出来的思维方式,而这种思维方式告诉他,没人可以去控制别人的想法。他自省了一番,把其他的事都暂时压下,只看自己的错误。顾元白说好了要给薛远赔偿,他是想要花瓣?顾元白侧头,朝田福生道:“去将京城中所有的名贵花儿找出来,找来风干。”他不可能送自己泡过的花瓣,却能送所有该在这个季节和不该在这个季节开的花儿。北疆的古人所说每日三省吾身不假,顾元白睡前这么一自省,审视一番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头脑一时清醒了许多,对于之后要做的事情更为清晰分明了。不久之后,田福生就将京城之中的名花找了出来,特意前去了好几座皇家的泉庄,将其中精心侍弄、不该在冬日开的名花也一一采下。这些花,每一株都价值万金,遥想先帝在时,宫中曾有一朵西府海棠流落民间,就被一位富豪以万金买下供奉。当今圣上对宫中管得严,没人敢拿着宫中的花去外头贩卖,因此更是物以稀为贵,只要是什么花儿冠上皇家的名头,都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当田福生把这些千百株的花给摘下风干时,心里头都疼得要滴血了。薛远说是要入口的花,那处理花瓣时的手续可就多了,来来回回也要小半个月的功夫。顾元白将事情吩咐下去后就很少过问,但不知何时起,民间却升起了圣上爱花的传闻。一时之间,京城的花价又迎来了一批高涨。时间缓缓,终于走到了年跟。北疆,在大年三十的前两天,大恒士兵们也在游牧人警惕的盯梢之下,开始准备欢庆新年了。春节,正是农历初一,俗称“过年”,这一日是自古以来一年之中最为热闹、喜庆的一日。身为将领士兵,这一年不能回去和家人同欢,虽然遗憾,但他们也得弄得热热闹闹的,要让将领们与士兵同乐,要共同迎来新的一年,大肉摆上,好酒灌满,大吃大喝告别蝗虫之灾,让那些灰头土脸的游牧人好好见识一番他们大恒朝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