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卷好衣服,伸手试了试水温,“有点凉了,我再去端些热水来。”帐门扬起放下,薛远很快回来,他蹲下身将圣上的脚从水桶里拿出,握在自己的一只手上。单手倒着热水,觉得水温差不多便停下,用手轻拨清水,“我的手比以往粗了些,只觉得水温尚好,你试一试?”顾元白在他的手掌之中动了动,“好。”薛远小心牵着脚移过去碰了碰水,顾元白觉得不错,“可以。”薛远这才安心放了手,又伸出两根长指圈住圣上的手腕,皱眉,“好像瘦了。”“一连喝了好久的药,受了好久的针灸,”顾元白扶着他的肩膀,还是被热水烫得一哆嗦,“瘦了不奇怪。”薛远叹了口气,稳住身子让他扶,“再瘦就没肉了。”“你应当去看一看太医院的那些御医,”顾元白扬唇笑了,“他们从未行过如此远的路程,又担惊受怕朕的身体,这一路来,人人都瘦了一圈。”薛远敷衍地应了一声,“让火头军给他们多做些饭菜。”“火头军的手艺还可,”顾元白道,“料子放足了,什么都有味。”“你不能这么吃,”薛远不允,“我早就问过了御医,谁都能这么吃,你不能这么吃。”顾元白:“总不能在西北还如在京城那般讲究。远哥儿,再加些热水。”薛远加了热水,忽的上前一探,亲了一口,“叫九遥郎君。”顾元白轻飘飘一个眼神看过去,薛九遥脸色便骤然一变,“白爷,好白爷,我说着玩的。”顾元白嘴角一弯,“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认错了?”薛远轻咳一声,低头给他擦着脚,“胆子变小了。”说完,他端着木桶出去了。薛远说话当真是不打草稿,谁的胆子小薛远的胆子也不可能小。顾元白躺在床上,脑中一会儿是百万里的黄沙漫天,一会儿是火把星星点点,城墙高大,沟壑通达,一会又想,薛远若是看着别人立功自己却两手空空,他会后悔吗?过了一会儿,有熟悉的味道靠了过来,被褥掀起,薛远小心翼翼,“白爷,今晚能和你一块儿睡吗?”顾元白懒洋洋,“上来。”薛远美滋滋地上了床,将顾元白的脑袋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其下,让圣上枕着他的手臂睡觉。顾元白蹭了蹭,“硬邦邦的,不太舒服。”“软,很快就软了,”薛远睁着眼睛说瞎话,“全天下就薛九遥的手臂最软。”顾元白乐了,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薛远把他的手塞到了被子里,不知是第几遍的叮嘱,“西北天凉,也很是干燥。圣上夜中睡觉也要注意着些,手要时时刻刻放在被褥里,否则第二日就要变成肿起来的猪爪子了。”顾元白道:“是吗?”“咱们一起做一对猪爪子,”薛九遥装模作样地摸着他的手,故意占着便宜,“即便是猪爪子,我手里这一个也是最好看的一个。”顾元白幽幽叹了口气,“那就把不好看的那一个给砍了吃了。”薛九遥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次日,西北竟然开始下起了大雪。主将的营帐之中,顾元白和将领看着外头的大雪,人人神色凝重非常。派发布囊的将领积雪重重地回到营帐,“圣上,将军,前方来报,西夏大军已驻扎在我军一百里之外。”“一百里。”顾元白喃喃,眉间染上寒霜。谋臣和将领们已在沙盘上将西夏大军位置点出,一个时辰后,侦查军回报,将更为详细的消息上禀。西夏大军同样号称十万战士,但除去后勤人马和炊事兵等不能参与战争的士兵,将领们确信其作战的人不到五万。西夏国情和大恒不同,光是先前西夏皇帝登基,西夏便混乱成了一团。李昂奕的国香源头一断,国内政敌之中已吸食香料成瘾的人不用他动手便会痛苦致死。他们国内如此,后勤军需必然紧张。说不定此次行军中所用的钱财,便是李昂奕私自掏的自家库存。敌我双方差距过大,战线越拉长越是对大恒的损耗。众位将领想法一致,出击,主动攻上前。顾元白颔首同意。可接下来,大雪却连绵下了数十日。这大雪下得人眼睛跟着茫茫,每日一份的姜汤也转为了两份。还好战前的准备做得充足,粮草堆积数个粮仓,大恒人穿着保暖的棉衣,心中安稳,无法察觉到将领心中的着急。顾元白一整日无所事事,时不时就起身去看外头的大雪是否停了。到了夜间,薛远怕他憋出个好坏,硬是给他披上狐裘大衣,带上皮质手套和绒帽,牵着圣上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