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退思不说话了。
陈夙峰垂着眼泪,努力模仿着陈夙夜的口吻,撒着自欺欺人的谎:我来你的梦里喊喊你,退思,你该醒了,只要醒过来,什么都会好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非要和虞退思闹脾气,哥哥也不会特地策划这场亲子旅行。
陈夙峰不知所措,却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
虞退思注视着他的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
像是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那个线头,徐徐扯下,露出了背后的真相。
他注视着他眼角的一滴泪水,无力替他擦拭,只轻声说:对不起,你不是他,我认错人了。
谢谢你。夙峰。
陈夙峰是真的很怕死的。
但他从来不怕自己死,只怕别人死。
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提起,他在上一个副本中遭遇了什么。
那是一场带时限的人质解救赛,模式类似于他之前跟着哥哥和嫂子看的电影《电锯惊魂》。
行动不便的虞退思,从一开始就和他强制分开了。
他一路心急火燎地卡着时限,带着一身伤,一心火,闯到了终点。
只差一关了。
只需要他把仅有的三枝箭射中靶子,跨越单凭人力无法靠近的一条距离,让那不断转动的齿轮停下。
这样,被安放在天台边缘的虞退思,就不会从不断向深渊底部倾斜的铁板上跌落,掉下那百丈的高楼。
陈夙夜生前是射箭俱乐部的成员,很喜欢在节假日和好友去玩一玩。
50米的靶子,他略微瞄一瞄,就能正中红心。
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歪着头,俏皮地对虞哥一笑,空留少年陈夙峰为哥哥的偏心吃醋吃得咬牙切齿。
可陈夙峰不行。
就像虞退思说的,他不是哥哥。
即使他已经长大了,他终究也不是哥哥。
而且,他的右手早就应该抬不起来了。
右臂表面的皮肤肿胀了一大片,熟烂地透着红,表皮看上去无损,内里的肌肉却已经受了严重的伤。
他抓弓的手颤得根本没有瞄准的可能。
但陈夙峰不记得这一点,他只记得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抬起来,又放下,穷尽了全部的力量去抓自己的右手腕,试图用更强烈的疼痛,唤醒肌肉的行动力。
肌肉一跳一跳地发着颤,他穷尽全身力气举起弓来,低而轻地念着对方的名字,试图给自己的精神找出一个支点。
虞哥。
虞哥。
但不行就是不行的。
陈夙峰垂下了手臂。
箭筒里已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张空弓。
而一直等着他来的虞退思也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身体随着金属板抬起的角度向后伶伶仃仃地倒仰着,像是一只薄薄的风筝。
虞退思遥遥地注视着陈夙峰,目光里的内容,遥远得让陈夙峰读不清楚。
他对陈夙峰说了一些话,陈夙峰不懂唇语,只依稀记得,那句话不短。
而在留下那句话后,虞退思的身体越过了最后一寸平衡点,向后重重翻去。
在那之后,陈夙峰就只剩下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