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坐在灯下,继续赶制手边的那个虎头软帽。唐小棠对眼前一幕非常地熟悉。小时候,他经常半夜醒来,也会瞧见阿娘坐在灯下,缝制他的小衣衫,小鞋袜。那时候,他不懂,不懂他明明有那么多的衣衫了,为什么阿娘还要给他做那么的小衣衫,还因此觉得欢喜,欢喜又有新衣服可以穿了。唐小棠放下手中的南瓜饼,来到阿娘的身旁,小声地劝道,“阿娘,别缝了。回头眼睛该累着了。”俞妤停下手中的针线,略带着惊讶地抬起眸子,“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懂事了?”往日里可是只要手里头给他一块吃的,便只顾着吃东西的人。唐小棠哼哼唧唧,“棠儿以前难道不懂事吗?”“当然是懂事的了。我的棠儿是天底下最懂事的了。”俞妤笑着,摸了摸儿子圆圆的脸蛋。唐小棠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明明刚过十七岁生辰不久,在娘亲的面前便又重新变回那个天真无忧的小公子。“棠儿乖。等阿娘缝制好这个虎头软帽,便陪你玩。嗯?”以为是唐小棠无聊了,想要她陪着玩,俞妤再次,将唐小棠抱回在了凳子上。唐小棠郁闷了。他又不是真正四、五岁的娃娃,时时刻刻都要娘亲陪。他方才是当真担心娘亲会累着来的。唐小棠被迫重新坐回了凳子上,他拿着南瓜饼,却没有吃,而是一个劲地盯着娘亲瞧。娘亲的手很巧,无论什么款式的绣花到了她的手中,没有不成型的。栩栩如生,逼真得很。唐小棠一会看看娘亲,一会又盯着娘亲手中的虎头软帽。唐小棠记得这个虎头软帽。他还记得,因为这个虎头的针线比较复杂,阿娘一连缝了好几天,都没时间陪他玩。记忆里,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雷雨的天气。他朝阿娘发了脾气。他生气地从阿娘的手中抢走那个尚未完工的虎头软帽,一把给仍在了地上,吵着,闹着,要阿娘陪他玩。阿娘最后拗不过他,知道暂时放下手中的针线,陪他在屋子里头玩。那天,他玩累了也便睡着了。隔日,他醒来,便在床头瞧见了那个黄色,已经缝制好的虎头软帽。那天过后没过多久,娘亲便忽然病倒,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再没能起来。后来的许多年,每一次想到那一天他都会非常后悔曾经对娘亲发了脾气。这一次,俞氏在灯下缝了多久,唐小棠便乖乖地陪着坐了多久、大概是因为这一次唐小棠没有捣乱的缘故,俞妤提前完成了这顶虎头软帽。“来,小果儿,过来试试看。”俞妤招手,让唐小棠过去。唐小棠跳下凳子,俞氏将虎皮软帽戴在唐小棠的头上。“娘亲,好不好看呀?”唐小棠故意晃了晃脑袋,那脑袋上的小老虎也便跟着晃了晃,模样可爱极了。“好看。”俞妤柔柔地笑着,眼里有泪光闪动。唐小棠佯装没注意到娘亲眼眶里的泪光,越发卖力地哄娘亲高兴。“嘶——”“娘亲,怎么了?”“没什么……”“我瞧瞧!”唐小棠不由分说地拉过娘亲的手,但见俞妤的虎口处,破了一道口子。唐小棠在剪刀上,瞧见了血渍。原来,俞妤方才收拾剪刀时,不小心被剪刀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唐小棠刚忙从放着剪刀还有针线的竹篮里取出帕子,刚要给阿娘止血,却发现阿娘的身上的伤口竟然在慢慢地愈合。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唐小棠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小果儿,你在做什么呢?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噢。”唐小棠放下揉眼睛的手,但见娘亲站在床边,招手他上床睡觉。唐小棠小步跑上前,不由分说地抬起阿娘方才受伤的那只手。没有!上面别说是伤口,连一道伤痕都没有!“小果儿?这是怎么啦?”唐小棠张了张嘴,忽地又闭上了。是了。他怎么就忘了他是在梦里呢?梦里受伤,当然不会留下痕迹了。唐小棠于是摇了摇头。母子二人先后上了床。俞妤像往常那样哼着歌,哄唐小棠入睡。“阿娘,你为什么会唱南桑旧曲啊?”小时候,唐小棠并不知道娘亲哼的便是南桑旧曲,如今知道了,自是免不了好奇地问道。俞妤歌声倏地一停。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唐小棠,神色有些严厉地问道,“棠儿是如何知道……娘亲哼的是南桑旧曲?谁,谁同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