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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暗室一灯二(第1页)

暗室一灯(二)落薇站在那里,与他一起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当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试探般地握住了她的手。叶亭宴握得小心翼翼,再没有了从前那般不容拒绝的执拗。落薇在他身侧坐下,叶亭宴便牵着那只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依旧是檀香和茉莉的味道,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以一种全心依赖的姿势,甚至在她肩颈处蹭了一蹭。她忽然开口问道:“你何时开始心悦于我?”叶亭宴猝不及防,脱口而出:“少时。”落薇便回忆着道:“许多年前,你与兄长一同扶灵入汴都,住在清溪院中,我与……大抵是见过你的。”叶亭宴也回忆起节♂完整章节』(),是为过去的自己做祭奠。何必让她对着虚假的神位伤怀,但是答“没有”,又不能消除她仍旧存在的一分戒心——他的身份与周柏二人不同,他听得出虚实之间的试探,落薇终归是对他有一分疑心在的。犹豫再三,他为她披了披风,引她往书房与小阁之间的园中走去。园中落叶漫天,海棠树几乎已是光秃秃的模样,其后的竹林还算青翠,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许久,落薇才看见台上一块小小的石碑。——承明皇太子泠之神位。落薇伸手去抚摸那小小的、冰冷的神位,神位的背后空空荡荡,连一句墓志铭都没有。或许是见她伤怀,叶亭宴搭上她的肩膀,正欲说些什么,落薇却反应剧烈,一把推开了他。“不要碰我!”片刻之后,她忽然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混乱地道:“对不起,对不起,能不能……让我独自待一会儿?”叶亭宴望着她,低声叫:“薇薇……”“求你了,”落薇捂住耳朵,腿一软,便跪在了那块神位之前,“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他被她赶走,失魂落魄地离开竹林的时候才恍然发觉,如今在落薇的眼中,他既是少时开始对她有情意的陌生故人,又是为了宋泠归来复仇的忠心属下,这关系千丝万缕、藕断丝连,乱得一塌糊涂。他从前还时常因为落薇的温驯和拉拢而恼火,而她方才的举动,却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除了神位之上的人以外,她从未在意过旁人。爱与欲分得清清楚楚,隔着天堑。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叶亭宴倚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抬袖闻了闻衣襟上的气息,他从前很爱熏香,如今也没改了这毛病,书房中常年燃着旧时爱用的香料。那一缕被她捉住的长发,原来是这个缘由啊。他感觉幸福得有些眩晕,又有难以启齿的胆怯和怅惘。不等他多想,落薇便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她并没有待太久,出来时也完全不见了先前的失态,面色虽有些微微的苍白,但平静了许多。叶亭宴没有瞧见她,还是落薇走到身后牵起了他的衣袖,他才迟疑着跟上。落薇道:“寻个说话的地方。”“说话的地方”便是不欲为他人所探听之地,叶亭宴略一思索,带她去了周楚吟布满了地图和沙阵的房中。落薇与他在案前对坐,先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几日台谏可有动静?”叶亭宴将自己纷杂一片的思绪压下去,回道:“自然,玉秋实死讯不远,皇后便突发重病,御史台还没说什么,谏院先有人递了劄子。”他清了清微哑的嗓子:“宋澜这几日称病不朝,但总归是拖不了多久,待他再上早朝时,台谏必定一齐发难。”落薇忽然道():“不仅如此,我还准备了一桩旁的事。”叶亭宴怔了一怔:“我也准备了一桩旁的事。”

落薇微有诧异,很快道:“既如此,你我各自写下,看看是否想到了一处,如何?”叶亭宴欣然应允,片刻之后,二人交换手边的宣纸,笑过之后置于一处。全然相同的一个字。——舆。“舆之一字,天造独车于器中,”落薇指着那个字,笑道,“朋党之辈,将这一个字把玩得得心应手,我们便以此术攻之。”她微微一笑:“昨日楚吟说,君王无德,朝臣便临加膝坠渊之祸,这话确实是不假的。宋澜在位三年,方才亲政,玉秋实不在,必然极难压抑嗜杀本性,此术不过也是为了将他假面揭破,叫世人看见罢了。”叶亭宴接口道:“台谏之后还有太学,六部本就空虚,届时又兼人心惶惶,诸臣必定自危。你身后有燕氏兵将和清流士人,我身后有半个禁军和守边良将,天下舆论在此,便是天命在此,得失只在须臾之间。我们最该费脑筋的,不过是如何将宫变尽力扼在红墙之内,不致伤及无辜。”落薇没料到他还能想到此处,赞许地点了点头。二人说得敷衍,未提到其中许多旁的艰险,譬如宋澜不可能坐以待毙,真到极处,必欲拉着众人鱼死网破。还有不安分的边疆诸部,若见朝中内斗,会不会借势生变?到时候也只好见招拆招。叶亭宴叹了口气,问:“事成之后,你预备如何?”落薇却突然问:“在你们原本的谋划当中,预备叫何人取而代之?”叶亭宴没吭声,她便斟酌着道:“他兄长成王乃勇将,之藩以后,忠心耿耿地镇守西南,为了兄弟情谊立誓永不还朝,实在是真君子;三王避世、五王已死,临阳王纨绔只为自保,真要用时,未尝不可;潇湘郡王年岁虽小,未遭宋澜屠戮之祸,可天资聪颖,也能为储;还有舒康……”他细细听着,落薇口气忽然一转:“但是……”“我叫人去西南寻了令成这么久,既然他在这里,也不需瞒着你了。”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种预感无形无迹,倏然将他笼罩在内。落薇道:“事成之后,我要寻一个人来,易容成殿下的模样。”“先前那首《假龙吟》,你仔细听过没有?莲花去国已久,可镇铁若失,不死的真龙还会回来的——我写这首诗,就是为了今后造势。”叶亭宴顺着她的言语,忽然想清楚了他节完整章节』(),宋澜过去所做的一切,就能为他自己掘好坟墓——舆论排山倒海地馈赠回去,他杀过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压死他的利器。”“我是一定要为他留下身后名的,”她说,“还给大胤一个盛世之后,我们再见面,他就不会怪我了。”这一番话她应该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过,此时倾吐而出,自己先松了一口气。落薇回过头去,看见叶亭宴站在原地,面色白如金纸,见她回过头来,他便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险些在平地上摔倒。她上前去,欲伸手搀扶,却看清了他通红的眼睛。与她视线相接的一刹那,叶亭宴忽然捂着胸口向下倒去,想必是心疾再犯,她连忙随着跪坐在地面上,半揽住他的肩膀,扬声向门口呼唤了两声。“我……”叶亭宴艰难地说着,“我有话对你说……”可只是这几个字便用尽了他的气力,落薇轻轻拍他的后背,发觉他口中有血沫溢出,染红了她的手背。柏森森急忙赶来,一脚踹开房门,见状便要伸手将他接过来。叶亭宴拉着落薇的袖子不肯放手,一边咳血一边执着地重复着:“我有话……要对你……对你说……”柏森森骂道:“你有话留到阴间去说算了!”叶亭宴撑着不肯昏过去,只是紧紧攥着她的袖子:“……不要走。”落薇瞧着他的模样,心头一颤,不由安抚道:“我不会走的。”她握住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走的。”得了这句话,叶亭宴才放心地撤了力,骤然昏迷过去,柏森森开箱寻针,见她面色也不好,便无奈道:“你先回去歇息。”落薇轻轻点头,有些恍惚,直到回到房中,她看着自己手背上残余的血迹,仍觉得心头空落。仿佛越近一步,她就会知晓什么不可知的东西。这样的预感一直持续到两个时辰之后,裴郗来敲她的房门,说叶亭宴已然无恙,清醒之后本想来寻她,只是宫中突然有诏,他不得已离去,怕是几日后才能归来。裴郗道:“公子说,他记得你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话,是“我不会走的”。落薇站在门前,听见风吹过竹林,发出一阵沙沙声。天地间声响繁多,但她在这一刻,只感受到了一种万籁都寂的安静。这种强烈的、无形的预感,到底是什么呢?“皇……”裴郗见她忽而直直地出了门,往前走去,他想唤一声,最后只是跟上了她。落薇穿过小园,从那个圆月的花窗之后绕到了书房的正门前。裴郗终于发觉她是想要进这间书房,他渐渐地停了脚步,没有再追过去。落薇站在书房门前时,仍旧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可叶亭宴昏迷之前攥在她衣袖说的“不要走”,同亭山上心疾发作时的言语渐渐奇妙地重合到了一起。她想起天气晴好的岫青寺,古朴的老树之下,他仰头看去,因为日光微微眯了眼睛,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娘娘所托,臣刀山火海、甘之如饴。”“臣在此树之下,愿以亡父亡母起誓,臣对娘娘之心,日月明鉴、山河动容。”言语一字一句地浮在水面上,半露身躯,怎么才能辨别哪一句真、哪一句假,怎么才能窥见水面之下的秘密?她忽而伸手,用力地推开了这扇分明没有落锁、却似有重重阻隔的雕花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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