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垒还在震颤的瞳孔一时定住。“情况不是我想的那样严重?”祂怔怔问。“当然。”白无常谢必安重重回答,祂面上惯常挂着的柔和笑意此时已经消隐无迹,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至极的郑重。“你要相信我们。情况真要是有那么严重,这会儿出现在你面前的,就不只是我们四个了。”白无常谢必安说道。可是不等郁垒再开口说些什么,白无常谢必安自己就先否定了。“不,不对,你甚至不会在这里看到我们,我们该都在阿彰那里才是!”郁垒的眼珠终于又动了动。祂放开了白无常谢必安,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衣袖,也整理祂自己的表情。“你说得对。倘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都不该还在这里……”白无常谢必安舒了口气,偏头对上旁边黑无常范无咎询问的眼神。白无常谢必安笑着摇了摇头,无声安抚住黑无常范无咎。黑无常范无咎看了看不远处的郁垒,也很有些无奈。郁垒是关心则乱,且祂也是祂们的手足兄弟,祂不至于为着这点小事就对这位兄长生出了什么怨气。或者说,确实会有些恼怒,但祂也真不会怪祂。马面眼睛眨了眨,隐去眼底的笑意,但也在这个时候,祂感觉到了自袖摆处传来的一点力道。往侧旁看了一眼,马面也有些无奈了。牛头又是憨憨笑着,更用了一点力道去拉扯马面的袖角。马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怕了你了……“都坐下来再好好说话吧,站在那里算是个什么事儿?!”叫马面这话一点,郁垒、白无常谢必安和黑无常范无咎都定了定心神,齐齐笑开。“确是如此。”“都坐吧,我们坐下来好好地说。”郁垒、白无常谢必安、黑无常范无咎等几位阴神便又再次坐好。“所以,”郁垒问白无常谢必安,“阿彰真的不会受到‘河’的力量侵蚀?”白无常谢必安很认真地点头:“确实如此。”不是不相信白无常谢必安的判断,可郁垒还是想要看到更多的证据。“你怎么知道的?”祂问。白无常谢必安倒是很平静,祂反问祂:“从阿彰突破到现在,虽然还没有过去多久,但也确实是过去些时间了,你看见阿彰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郁垒定睛看祂一阵,忽然转了目光去,仔细盯着洛阳帝都金銮殿中的孟彰看了半日,终于摇头:“没有。”祂道:“阿彰眼下的气机还在快速消去浮躁,沉淀下来。”而这,显然是一个修士修为正在夯实、境界开始稳定的表象。再明白、再确切不过的表象。
白无常谢必安笑了开来:“那便是了。”说道这么一句,白无常谢必安又劝郁垒道:“即便阿彰如今还年幼,修为浅薄,本源的漏洞也才刚刚修补上,可他确实是我们的手足,你该更相信他一些才是。何况……”白无常谢必安面上眼底的笑容深了深。祂悠悠问:“那是阿彰自己的力量。你们觉得阿彰会让自己的力量失去控制,以至于影响、侵蚀到他自己吗?又或者说,你们觉得阿彰会在没有确切把握的情况下,会贸贸然进行突破吗?”郁垒叫白无常谢必安这么一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待祂反应过来,祂却也来问白无常谢必安:“虽是如此,可如果我们这些兄弟手足以及另一边厢处的那些炎黄人族族群的各家大贤,原本就是阿彰为他自己准备的后手河防线呢?”白无常谢必安听得,也愣了。下一瞬,祂脸色就开始发白。黑无常范无咎恰在此时开口:“那我们自当出手。”郁垒、白无常谢必安、马面和牛头齐齐转了目光看祂。黑无常范无咎倒是坦然:“即便我们可能会慢一些,可各位阎君大兄和阴天子长兄也都在,有祂们在上头描补,阿彰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四位阴神也都是缓和了脸色。“无咎你说得有道理,在我们上头,可还有各位兄长呢。”或许是方才神思紧绷太过,陡然间心神放松难免会有些失措,在气氛好不容易真正缓和下来,郁垒竟问了一个稍稍越线的问题。“既然‘河’的力量不似我们早先所幻想的那样温和滋补,而是凶戾狂暴,那这会儿的阿彰,又是怎么避开‘河’的力量影响的呢?”郁垒的问题问出口,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其他几位阴神的应声,抬起视线看过去时候对上的也是几位阴神无言的神色,祂才猛然反应过来。“咳……”祂清咳一声,拿出一碟桃子来跟几位阴神分食,“来来来,我们吃果子。”白无常谢必安这几位阴神也不再多说话,各自捡起一枚灵桃放人口中,慢慢品食。凭现在的他,又是怎么避开“河”的力量影响的吗?没有多少人知道,此刻似乎正沉浸在定境之中,专心致志稳固修为的孟彰,心神高悬于心湖之上,清澈神明掌控魂体内外,又合于阴世天地,洞彻世间万象、映照万般道理。很奇怪吧,明明孟彰这会儿还只是炼气入神境界的小修士,他身上却偏偏出现了近似合道的状态。可又正因为他的神魂还太过孱弱,修为太过浅薄,无法承受、把握此刻他自己所映照所捕捉到了的诸般道理,所以他的心神才稍稍涣散,未曾去理解那些由天地映照在他心神处的诸般道痕,而是收敛、理解那些他现下所能够理解的信息。就像,郁垒方才的那一个问题。而就处在这种神异状态中的孟彰,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几乎是无意识地将少部分心念汇聚,往他那梦道种子的所在分去一点注意。他看的当然不是梦道种子,也不会是它。梦道种子虽是孟彰一身道行的根基,却碍于孟彰修为的缘故,还远未有这般伟力。他看的,是梦道种子之内,似乎同梦道种子同生,又似乎只是给予梦道种子部分支撑的那枚褐色草种。或许“河”的力量确实凶暴狠戾,对阴灵、魂体更有一份天然的克制与囚锁,但孟彰依旧安然无恙。盖因那所有的来自“河”的侵蚀与影响,都被这枚褐色草种给消去了。它甚至不需要多做些什么,只需要出现在那里,再是凶暴狠戾的力量,再是无孔不入的侵蚀,也都成了最柔和的春风。褐色草种似乎也感觉到了孟彰投注过来的关注,竟小小地晃了晃,很有些羞怯的小心翼翼。孟彰便也送去一股亲近的善意作为安抚。褐色草种这才又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