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反身一拧跃下楼头。
月下屋顶,几道猎猎的身影一闪而过,在他们后面,一道小而无声的影子远远缀着。
这三人自出了博望园,就径直向北而去,没有曲折也没有犹豫,目的十分明确。一条直线,从捉月楼到北城,仅用了不到半刻钟。
这里灯火渐少,慢慢地只剩下了月光,房屋也变得低矮破旧起来,清凉的湖息从西侧吹来,黑猫动了动鼻子——他们一直是沿湖而走,此时贴得更近了。
当明月下生长着银鳞的湖面出现在视线中一角时,一袭黑袍忽然一闪,没入了建筑的影翳之中。
黑猫辨认了一下,是那名送丹老人。
剩下两人则身形不改,依然往湖边而去。
黑猫扫了一眼那黑袍消失的地方,依然缀着他们。
当湖面渐渐扩大,已成为视野中不可忽视的一片绚烂时,前方两人偏头交谈了两句,又有一袭黑袍曲折了一下,去了另一个方向,这次是那个独眼。
临近交手,几人开始布置阵型了。
果然,很快,剩下的最后一袭黑袍在一处楼后止住了身形,楼檐投下的浓重阴影将他融化在里面。
就是这里了吗?
黑猫顿住脚步,向前看去,已是浅滩苇丛,捉月湖畔,宽阔平静的大湖涂抹着一层月色,像是王母坠落的银镜。
而在这银镜边上,有一粒小小的青玉。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带鞘的失翠剑被托在这双手上一掂一掂,她低头踱着步子,不时呆呆地偏头看一眼湖面,心中似被什么事情所缠绕。
她的身姿十分松弛,在这个距离,以少女的修为完全察觉不到暗中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楼宇阴影里,一道寒光缓缓滑了出来,黑猫已感受到那极薄锋刃渗出的寒意,当它触上脖颈时,一定不需要主人用太大力气。
“来吧裴液。”黑猫道,“要开始了。”
——
武场。
黑猫的声音从腹中消失,裴液从捉月楼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凉夜重新抚上肌肤,他深深汲取了一口清凉的夜气。
其实这个计划被七蛟洞洞穿,裴液并非毫无心理准备。因为这计划不是他制定,他也不曾触及整个计划的毫枝末节,对此缺少足够的掌控感。而安全感正依靠掌控感产生。
既然不曾有足够的安全感,那么当计划出现意外时,他也不会太过惊慌。
他在听到这个计划之后的第二天就来捉月楼探查消息,本就是打算完善这个计划,做出自己的准备。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少女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她抱着自己的计划,擅自行动了。
不是讨厌话本中友人之间的误解吗?
两人固然是相识不过半月,交情全在轻飘飘的话上,但当第一份求助产生时,两人间的关系就应该从交谈上升到了搭臂,在捉月楼中,裴液通过张君雪向她请求帮助的时候,就已做好了偿还这份情谊的准备。
但少女却似不想给这个机会。
手中剑的触感深入到心中,裴液努力将自己躁动的思绪拧起来,重新投入到雀部这两剑之中。
黑猫说得对,这是令他平静下来的有效方法。
他尝试接续上刚刚的思路。
在新的剑道境界之下,他已体会到这两式的别扭。它们为什么别扭呢?
为什么呢?
得出剑,得在手上找答案。
裴液思绪渐渐沉进去,他调整好身体,手腕一抖,一声清鸣在武场上响起。
他一次次地出剑,细心地体悟着它的回馈,渐渐地,问题开始在头脑中明晰起来。
——太重了,太慢了。
《蝉雀剑》一开始就在剑经中写明,雀剑是三式杀剑,由一到三,越快越轻,越慢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