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却并没有一定要绞死他的想法,它看着面前不能动作的少年,轻轻张开了薄利的嘴唇。
十多条龙舌莲花般涌了出来。
于它而言,这不是必要击杀的敌人,而是刚刚献上的飨食。
高台之下,青衣少女正不顾一切地仗剑掠上,但她什么也看不见,遍布的蛟影遮挡了她的一切视野和路线。而另一边,琉璃终于从残鳞浪血中一掠而出,一个回转,已再次惊起雾卷风啸,直向神子杀来。
那些残破的触手也在以最快的速度修复,但伤损严重之处毕竟不能眨眼复原,原先能用七条触手拦住的琉璃,此时恐怕将出现缺漏了。
而琉璃的每一剑,是不会衰减的。
此时完全苏醒的神子平漠地瞥了下方少女一眼,竟将那两条追击的触手也收了回去。
它清楚地辨认出全场唯一对它有威胁的东西。
十条蛟影在它御座之前虬结成一面鳞躯之墙,将飨食与敌人彻底断隔在两边。
仿佛两个世界。
它确实已到了飨宴的年限,上一份心神已将要磨灭,身为聆诏之子,它已等了新的继嗣太久。
龙舌蓬然绽开,扎向动弹不得的少年。
而在鳞墙之外,李缥青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斩上了它,但除了两道血浪之外,什么都没能撼动。
但下一刻,飞剑轰然撞上了这面墙壁的正中!
激荡而起的气流几乎将少女掀翻,鳞墙蓬然塌陷震散,雾气荡开数丈。
琉璃实在已竭尽全力,它贯穿一切的气势不可阻挡,流光般的剑影没入鳞片之海,激起了崩溃般的浪头。
但最终还是停滞在了海中。
那清透的剑尖本已穿了出来,但第十一条蛟影从裴液身上剥离,一掠堵了上去。
十一条蛟蟒鳞片厮磨着死死绞紧,琉璃被彻底扼死在了里面。
而在这面墙背后,龙舌一瞬间插入了裴液的身体。
所有的扰乱俱被阻隔,静雾高台之上,再没人能打扰他们。
尖锐入体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直直盯住了面前这张妖异的面庞。
从身体彻底坍入沉静到现在,已经过去相当一段时间。
裴液知道这是一场祭宴,所谓“。阖紧双目,任其吞吃,待其啖下至少十五斤骨肉之后,睁眸相对”,神子对待入境之人,不是杀掉,而是吞吃。
裴液刚刚亦凝目看过,这十二条触手仅是臂膊般的东西,它们的尖端没有锋利的硬质,亦不具备遥遥将一个人化为液食的能力。
神子要用飨,就只能将食物带到面前。
他坦然受缚。
刚刚他为琉璃拖住了三条蛟影,如今琉璃为他拖住了十一条。
于是刺客得以来到孤身一人的皇帝面前。
千年万古不变的崇山雪原,仿佛从存在时起,就没有被任何生灵踏足过。
现在,在这彻底的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啸声,遥远如在天边,又仿佛就在脚下,无论往哪里飞奔,它都在变得更加轰响。
于是在心神无所寄托的慌乱中才意识到这是整片天地在崩啸。
庞然的白带来了遮天的影。
松散瘫坠的身体骤然绷紧,出鞘声锵然响彻高台。
箍紧少年身体的触手瞬间崩断,血鳞飘洒如雨。
裴液自己先吐出了大量的血,而在腥红与瑰蓝的泼洒中,他一剑贯穿了面前之物的额头。
《崩雪》第二篇·【来去】。
但没有嘶吼和僵滞,神子缓缓抬眉看向了他,一双黄金竖瞳平漠无言、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