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衣丹君同样掌握此术,她既然已不信仰仙君,为何不用此术击杀神子?
奉诏之仆们又为何不肯让【鹑首】进来?
这些从衣承心口中说出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少女心中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从进入竹林起,这些信息就一直在她心中萦绕。
裴液在对付欢死楼,黑猫在为她创造机会,只有她,唯一真正直面了所有的一切,见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细节。
她应当明了的。
然而直到此时,那一切都仍然萦绕在迷雾之中,但局势已经逼迫到了眼前。
李缥青死死攥着剑柄,纷杂的东西在脑海中卷动,她急切地想要穿透它们,抓住那道最后的枢纽,却又看不清它的形貌。
少年那只差最后一击就要毙命的样子令她几乎崩溃。
然而最惧怕的东西还是到来了——其实也只是三两息之后,那条夭矫的蛟影就朝着濒死的少年一掠而下。
这一幕映在瞳孔上,李缥青只觉一切猛地虚幻,心肺攥死成一团,脑海中急切思考的所有都瞬间消散,她不顾一切地仗剑凌上了神子御座。
蛟影没有拦她,只是那一双金瞳朝她望了过来。
于是李缥青第一次如此逼近、如此清晰地瞧见了这张面孔。
细密的鳞片、锋利的线条、薄利的双唇、冷漠的眉眼这所有生诡瑰异的一切。都没能完全替换掉这张脸固有的架子。
李缥青瞳孔缓缓放大,这抹熟悉狠狠撞上了她的心弦,身心仿佛被一道冰柱豁然贯通,少女声音嘶哑脱口:“衣——丹——君!!”
神子的动作乍然一僵。
李缥青这一刻只觉浑身虚脱,她松手弃剑,咬着牙不闪不避,清透双眸直直盯住了这双平漠的金瞳!
一瞬间,世界更换。
————
衣丹君从来不曾死去。
这原来才是【传诏】。这当然才是【传诏】。
李缥青一直在想,所谓【聆诏神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可以存在于龙裔的供奉中,也可以是那仙君传递旨意的通道,可它也应当有自己的来路。
它是如何出现?如何消亡?又是否可以永生?
如果每过三十年,神子就会“无识”,那千百年来,龙裔们没有因为某种意外断掉过一次【传诏】吗?
彼时没有飨食的神子,是会死去,还是如何?龙裔们又如何再来寻找一位替代品?
如今一切得到了解答。
原来世上本没有什么【聆诏神子】,它只是一位诏子登上御座、执掌“诏图”之后,苦受三十年侵蚀之后的样子。
它当然可以“有识”,因此它聆听仙君诏书,把它刻于祭台,当奉诏之仆们来取时,亦不会伤害他们。
但人类的意识总会在这样高渺的意志中渐渐消磨,于从小饱受训练的诏子而言,这个时间,是三十年。
不是聆诏神子带来了紫竹秘境,而是这片亘古存在的紫竹林,才规束出了如今奉诏龙裔们的一切。
它缥渺静冷,如同真正的仙境,高渺的意志如雾气一般无处不在,入者无不五感错乱,心神癫狂,即便掌握着【鹑首】这样的权能,也总是处于真幻之间,穿不透它的来由。
但仙君的秘诏会响在这里。
欲聆仙诏,先入紫林,龙裔们撰出《传心烛》这样世所无二的心神秘术,只是为了能够朝圣般进入这片竹林。
必先有坚固的“烛剑”,才能入境持心,才能在仙意侵蚀之下,端坐御座三十年。心神不消,则烛剑不灭。
于是,也必先有足够致命的“心毒”,才能为下一位诏子留下。杀掉自己的可能。
衣承心说“仙君传下诏图,聆者便是【神子】”,关于这神秘的“诏图”,他们至今没有拿到更多的信息,但这时少女已可将其摆入一个合适的位置——它就是这片紫竹林的核心,执掌它的人,才可以聆听到仙君传下的诏音。
并非久居紫竹之林后便可成为神子——有无执掌诏图,才是【聆诏神子】与奉诏之仆最本质的区别。
这样的生灵,杨诏人,就是第一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