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山影之上,十二条蛟蟒般的影子蜿蜒于天空,仿佛倒生的树根。
而它们汇集之地,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朝这里俯瞰了过来。
明明是相隔不知多远的距离,明明它的体型只比自己稍大,李缥青却偏偏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双金瞳投下的目光。那样近在咫尺,那样穿透一切,仿佛这座残城,只是她掌心的一枚珠子。
李缥青深深一窒,收回了目光。
这就是这副心境的一切实体。
而在这些实体留下的空隙里,幽蓝瑰丽的液体填满了所有。
从李缥青咫尺之近的脚下,爬过枯旧的墙片、穿过破开的窗瓮、蔓延上苍茫的山影,奇异瑰丽得如同血脉,搏动在这覆尘枯朽的破石残木之上。
它们来自更遥远空冥的虚处。
——在这座残城之外,那不再有任何实体的地方,只剩下大片的、无边无垠的瑰蓝。
像是铺满水母的海、又像水中倒映的天,瑰丽、妖异、粘稠,围绕着这里的山与城。
但这仍非一切的尽头,当把目光投向更渺远高旷的地方,则是包围了一切的漆黑。
那仿佛是无垠中的无垠,它像一张幕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这副触目惊心的妖丽心境整个裹了起来。
在这样的黑面前,苍茫的山影如同一粒微尘,无垠的海亦只是一泓杯水。
如此深邃的漆黑深深吸引住了少女,她瞧不清那是什么,只觉灵魂仿佛要往其中飘去,自进入紫竹的范围以来,一切的高渺、深漠、真幻难辨、不见不闻。都聚集在那里。
她痴了许久,直到忽然之间,鹑首在心中猛地响起清音,她才惊醒过来,一身冷汗地发现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到那瑰蓝死寂之中。
李缥青立刻收回脚步,不再打量这难以言喻的一切,已明显感到了它对自己本就薄脆的心神的侵蚀。
她没有多少时间。
在自己的心神撑不住之前,她得先一步刺穿衣丹君的心毒,湮灭这里的一切。
衣承心既然这时进行传诏,就代表衣丹君心境还没有完全坍塌,那最脆弱致命的地方一定还存在着。
若烛剑已成,自可引领她前往,但少女此时只能依靠自己。
好在衣丹君曾经亲手把这道弱点留在祭台上。
“【诏子】:衣丹君
【烛剑】:亲。
【心毒】:情,画阁之中。”
李缥青回想这行字迹,那么“画阁”。究竟在哪里呢?
李缥青环顾四周,入目皆是残颓妖丽,没有一处未曾堕落的地方。
画阁,自然是临景画阁。
少年告诉过她这个名字,他说这是当年西方恬在相州城的居所,后来衣丹君为他置办成了画阁。少年就是在这里击杀了那个张先生。
但她没有想起要问它的位置。
甚至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毕竟不是博望,而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李缥青努力冷静着思绪,她记得西方恬并不富贵,能在州城置办一处居所,不会在太繁华的地方。
但是“画”,尤其是西方恬这种名家的“画”,想要消费本身就是一个门槛,她也记得少年说离开临景画阁之后,是飞奔回七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