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问题从裴液口中问出的时候,一个答案也就同时浮上了他的脑海。
裴液走在前面:“怎么了?”
仙君传下一枚【降世】之诏,他们就能持之以恒地谋划二十八年,薪苍林夜中,面对苏醒的仙君,毫不犹豫俯身作食的紫袍人裴液至今记忆犹新。
他来到之前坠落的那片圆形空地,这是那枚剑珠灼破的部分,如今紫竹秘境消失,这里依然丝毫未变。
但黑螭没有答话了,只以一双碧眸看着他。
“他的存在本就为了镇守龙裔,诏图转移这样的事情。我们却始终未见到他的影子。”黑螭冷静道,“总不能是真的病死了。”
裴液朝它看了过来。
其实在讲话之间,他们已将这片不算庞大的空地尽数转完,确实是烛世教曾经盘踞的地方,堆起的血衣是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受害者;被限制住的二三十人就是完成仪式后的蛊虫,其中夹杂进紫篁裴液这种阴差阳错进去的外人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它们的收尾都已埋葬在薪苍深处的大山中,只是为往日发生过的惨剧再填一抹真实罢了。
李缥青这时眼睛已转到另一边去——黑螭依然没有化为猫形。
是的,一个二十多岁就登临宗师境界的人,才是此行真正难以逾越的山峰,但他销声匿迹,任由他们取得了这烛世教最重要的圣物之一。
“烛世教去博望那边之前盘踞的地方。”裴液道,把心神境中关于剑珠的事情讲给了她,“这就是它投下来的影子。”
自然只能是烛世教为之竭力一切的事情——仙君诏令。
积日累月,度春过秋。如一座石雕般跪坐于此,方能留下这样的凹陷。
这痕迹远远比七月前来于此落脚的烛世教更加古旧。
黑螭轻声道:“诏守。”
“。”
裴液怔然无言,正如聆诏神子在这里三十年如一日的静聆诏音,它的诏守也一直就在这里,在没有外务的一切时间,于此守卫着这座聆诏之台。
可如果衣南岱是衣承心的诏守,那衣丹君的诏守又是谁呢?
一旁的少女忽然一个激灵,握住了他的手腕:“衣端止!”
李缥青看着地上的这两处凹陷:“这个痕迹。就是衣端止留下的!”
一人一螭看向她,少女的目光仍离不开这处痕迹:“我在衣丹君心境中见过他。”
“但我当时没有注意。”她看向两人,嗓子有些紧,“我其实见过他的两种样貌。”
“一者是在西方恬所绘的《除夕夜记酒》中,那正是他当年的样子,身形修长挺拔,整个人就如他手中的长枪,虽然已经四十余岁,仍然面峻鬓黑,瞧着就如一个更威严些的衣南岱。”少女怔然回忆着,“二者,则是在衣承心的心境之中。”
“衣承心之心毒一家团圆,但龙裔的生长特性令那一幕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她甚至不应见过自己的母亲与姐姐。”少女轻声道,“在那副场景中,衣丹君与杨诏人依然是《除夕夜记酒》中的样子,衣南岱却是今日样貌,与姐姐在庭中下棋。”
“而衣端止身姿依然挺拔,但威势深沉,宏如山海,两鬓星白。”
少女看着裴液和黑螭:“他在衣承心心中的形象有些朦胧,正因为长大后的衣承心其实没见过他几面。”
——但确实见过。
所以衣承心心毒中父亲的形象,亦不来源于《除夕夜记酒》,而是来于她自己的记忆。
裴液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你在衣丹君心毒中见到的”
李缥青看着他:“就是这个两鬓星白的、七十岁的衣端止。”
“。”
“所以她在三十年后,依然见过这位父亲。”少女道,“衣端止,一直是杨诏人和衣丹君的诏守。”
“那他为什么又离开了呢?”裴液蹙眉低声,看着面前的石碑。
李缥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有一个想法。”
一人一螭看向她。
“其实。衣丹君刻录之心毒颓去,也很不正常。”李缥青抬着头,轻声道,“进入那楼之后,无法点燃衣丹君的心毒,真的太过超出我的预料。我当时想到了它的原因,但现在想来。那其实更像是结果和表现形式,而非原因。”
李缥青看着他们:“也就是说,不是她因西方恬之事失去心力,心毒才颓去;而是正因心毒一先步颓去,她的心才坠落到这个方向,陷于牢笼之中,无力挣脱。”
黑螭认真看向她:“何以为由?”
“《传心烛》后篇记录有一种心毒的修法。”李缥青道,“‘心烛抽芯之术’,以一位心烛修者之心毒淬炼而出,能够植入另一人心中,勾出心毒。他们称之为‘心烛引’,可以用于初学者修种心毒,也可用于给敌人种下执念。”
“被抽芯之人的心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