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府衙的少卿和长史,每日都处理无数的政务,许多都涉及数台、乃至连跨四五年。
他不是那种深居简出的身份,他是一个集点,这种人一旦真被替换,身边就全是分明的断裂声。
所以这是荒谬的臆想。
但我忽然有一个更荒谬的臆想。因为如果一种可能真的可以解释所有的事情,那么无论多么荒谬,它都有可能是——
或者。直说吧,李少掌。”
少女在烟云缭绕中安和地睡着,眉眼间的疲惫终于无处掩饰,这里是泰山医楼温暖舒适的顶阁,裴液坐在榻边,垂眸看着这湿皱后的、沾染着零星血迹的熟悉笔迹。
在崆峒那个秋日的凌晨,树断石乱的惨烈战场中,一切都已安静,一切都已离去。残衣染血的老人一个人坐在树下碎岩之上,灰散乱,衣上的旧血正一点点落定为斑驳。
四周只有苍静的风林缓浪,他安静地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重新低下眸子,冷凉的晨曦正洒上手背,他提笔沉默写到:
“我叫它真相。”
“第三次的试探,我用这条命和我的剑来做。
【玉虎】二十年前成于东海剑炉和养意楼之手,但【牵丝】器纹不来自他们任何一方,而是由器署监提供,这柄剑铸成后的归属也正是府衙。
我查了案卷,器署监没有记录这次是派了谁去接洽两方宗师,但这次铸剑结束后的一个月,隋再华升任了器署少监。
他们当然可以是谁教给了谁但能够背叛主人的剑,必须正是由瞿烛本人炼制。
所以我得去完成这次判定,如果【流风】真的死去,那么这封信就会递到你的手上:李少掌,瞿烛和隋再华,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同一个人。
这种替换不是在后来的某时某刻生,而是当他第一次进入少陇府衙、和我们每个人见面时,里面就完全是另一个灵魂。
所以我无法从少陇府中的一切找出他所以不为“他”的证据,因为“隋再华”的一切,都已经埋葬在博望城了。
我知道,这是个不负责任的、会令调查之人万劫不复的结论。
现在,我请你为这一结论寻找证据。
第一个方向是‘夺魂珠’的起源。
”
这真是一封分外长的信,清晰,冷静,细致,在那个把自己独留在山间的清晨,无洞没有一丝遗漏地把一切交付了几百里外的少女,因为他早在许多封来信中见过她卓异的洞察和冷静的仇恨。裴液看完最后一段,缓缓合上信件,重新装回了少女的小包中。
“。
别过了,李少掌。我知道这是一次赌博,可能会赢,但也更可能会输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因为如果那就是真相,那我们所有人都离它太过遥远。只有我侥幸和它牵起了一条隐约朦胧的线,这条线没有任何的支撑,完全凭我的思维的攀上去,现在我在流血,有些机能正在迟钝。也许某刻一个恍惚,我就再也没法把它连起来了。
现在崆峒也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帮助,我必须得想办法把它固定下来。
听起来有些重任在肩。不过独越昆仑,一直就是鹤检的使命。”
他当然做到了,没有死在昆仑之下,也没有输给瞿烛,“用自己的尸体来破案,是每个鹤检都掌握的能力。”
裴液还记得和无洞分别的最后一幕,他说他要赌一把,不能再帮他了。
“接下来,你可能会过得很艰难,很痛苦,还可能会死在这场漩涡里,谁也不能保证任何事情。”老人那时看着他轻声道,“但如果赢了我们就彻底赢了。”
裴液此时才看清那双安静的灰眸。
原来在那时,那位老人就已经身处绝境。
他比所有人都走得更远,当他现这一切之时,身边已经没有同伴。
那是崆峒深山,明剑主和莲心阁被困于【山中甲子】,欢死楼就要推进他们二十年的图谋,这里是彻头彻尾的魔窟,崆峒祖师和欢死戏主,早就苟合一处。
他没有办法力挽狂澜,也实在无法掌控这样庞大的案件;他当然也不能告诉裴液,因为那人比他更早注意到这位少年,让他在那人的掌控中随波逐流,比将其拉到自己身边更有生机。
是的他相信他。
在二十年前他就认识了他,三天前他们还在金玉湖底并肩而战,几天来他们一直朝夕相处。隔墙而立。
相信他的强大、面对他的强大。在这样大厦将倾、举目皆敌的境地里,老人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拼命赌上一把。
他侦破了这个案子,尽管没有人为他执行这个结果。
除了李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