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黑猫忽然再次平和道:“用手枷去接。”
荒人冷酷的兽眸、小山一样的身躯就逼在面前,鹑之中一切细节都清晰可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一拳一定会将他整双手臂捣烂。
但他还是违背本能地架起了双臂。
手上精密的刑具是秘铁打造,它应当足以挡住刀剑,但在这样一拳面前即便不会崩碎,里面紧箍的手也会先寸寸断裂。
庞然的力量轰地撞上,裴液肺腑震动,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但手上却没有传来想象中的剧痛,仿佛一种坚硬的玉膜支撑住了他。
清晰的铁器崩裂声响起,将手指寸寸禁锢的刑械在沛然的真气前解离炸开。
这本是【系灵缰】固有的缺陷,它会禁锢结印的手指,并锁住身内身外的所有灵玄,这是专门针对术者的手段也就并不太针对真气。
当然其在一击之下就如此精准地崩毁,未尝不是一种难遇的“巧合”。
而炸出的灵玄竟然没有一丝朝着少年,而是全然向外,荒人沛莫能御的冲撞被强硬刹止,爆开的风气将两边牢狱席卷得叮啷作响。
黑猫在腹中传来语句:“往东廊尽头去,你在丁字房,距离七丈,要挣得一息半的时间。”
东廊,就是出入牢狱的地方,谢穿堂的身影刚刚没入那里。
裴液回头望了一眼,抿唇提,而身后荒人已再度暴起,这次真气离体,朝着脊背锋利迫来,但裴液感到的却不是刀剑,而是一种吞吸的淹没,步伐立刻被这股真气扼住。
裴液是第一次听说“荒邪”的名字,但这时他意识到他们仍然是人。
旁边牢狱之中,边重锋竟然已经咽血再起,这汉子的生命力也足够惊人,很显然这荒人已经不可战胜,但更显然的是不反抗就一定会死。
他重新握紧了扭曲长枪般的铁钎,咬牙绷身弓腰,对其他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唯一微渺的希望了。
那少年已令人惊异地拖了三个回合,此时终于彻底步入绝境,唯一尚能倚仗的就是这位汉子——不是倚仗他能将荒人杀掉,而是倚仗他能同样多撑两招。
而在这多拖延出的两息之间,谢穿堂或许能引起外面官人的注意。
然后边重锋忽然瞳孔骤缩,身体中将要爆的力量强行刹止。
在所有人惊愕难言的目光中,那将被真气淹没的虚弱少年拧步转身,朝着三尺之隔的荒人抬起了手。那是一只刚刚从箍缚中脱出来的手,修长、有力,仍然微颤地带着汗迹,像是剥壳的新蝉。
没有人知道这少年的手为何被如此郑重其事地禁锢,正如刚刚那仪械解离时,他们也没感到有什么被释放。依然是平凡的身躯,真气不通,于修者而言就是修为被连根拔起,其他一切的手段都只是辅助。
现在也确实如此,少年依然无法从荒人的真气中挣脱,但。一朵红莲从他掌心生长了出来。
这深暗的地牢里绝不应出现这样美丽的造物,那莲瓣如玉雕成,色如丹朱,剔透得不似人间。少年玉生掌中,身前狂暴的真气都在这一霎静止。
【朱莲火】
少陇衣家的世传玄火,纵无枪术配套,这也是种极优异的火焰,有玄即生,热抵三离,三倍熔金的温度足以将任何狭窄的空间化为一座熔炉。
在采得这种火焰之后裴液第一次用以对敌,这也是他明明并非术士,却仍被禁玄的原因。
朱莲化为火焰,明亮、啸烈的焰流照亮所有人惊骇的面容,边重锋立刻埋身墙角,整个廊道下一霎就被朱红的火焰整个贯穿,火舌舐过铁栏,留下冰化又凝结一样的痕迹。
荒人可怖的身影第一次在这样的火流中被遏制,然后架臂飞退,汹涌的真气疯狂结成防护,转瞬又被吞噬,这样可怖的力量绝对足以重伤其人,但在真气还远远没有枯竭的时候。那火焰先一步暗淡熄灭了。
任谁都惊心于这陌生少年的强大,也任谁都看得出他难掩的虚弱。
那刚得解禁的玄气竭尽全力也只能支撑起这样一次进攻了,而这爆更加苛待的反而是他自己的身体。
只是这一道【朱莲火】换来的,刚好够一息半了。
少年的身体根本没有停下,掌心生莲时他没有停下飞纵,火焰爆时他飞得更快。他咬牙到达了这小猫指示的尽头,仅仅用了半息。
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
这里就是南衙建狱时的规制,站在监牢里他看不清、看不见,但只要走出廊道,就可瞧见它不过是一间无门的小室。
简单的桌椅,也许用于驻人看管,也许用于提审犯人,也许用于书写案卷。总之是处两丈方圆的盘桓之地。
没有多余的陈设,房间的另一头是通往外面的门,沉铁铸死,纹路隐晦,谢穿堂比他早一些抵达这里,血从她腹部流在地上,她却只举枷奋力砸着铁门。
在廊道的另一端,荒人身上显出斑驳的灼伤,这样的伤势绝不足以遏制一位七生的进攻,他只整理了一下真气,就再度如同一枚炮弹骤然弹射,爆开的气鸣又一次令人攥紧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