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异记》中记述过这种水中灵妖,名之曰“虺”。
而这不是唯一一个,身后水波扰动,那是另一只同种而纤细些的长躯完成了对它的另一半合围。
对方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秘事,但现在不是问题的关键,黑猫这一刻很清楚自己是被隔开,而少年正在外面遭受着莫知的险境。
黑猫碧眸冰冷地看着它们,瞳孔开始上下拉伸,一瞬间两条水虺应激般出可怖的嘶吼。
俊修髯,玉鳞利爪,当真正的神物现身于此,两条水虺庞暗的身躯顿时化为陛前凡俗。
瑰蓝的火焰点点生成,漆花般绽放在这片黑暗的水境,黑螭第一时间去探索这片空间的边界。
而下一刻怒涛暗啸,水虺巨躯弹动,亮着利牙狰狞扑来,水势环绕着它的身躯。
黑螭出一声冷啸,不闪不避地迎头撞上,朱红的火焰随身而生,乍时蒸腾了水域。和水虺头颈一错,对方利齿未合之际,黑螭已回一口咬住那粗壮的脖颈,火焰随之攀上青鳞密布的身躯,那些环绕周身的水气被火焰暴戾地撕碎。
另一只水虺同时从背后撞上了螭身,利齿死死咬住鳞片,血流飘洒在水域之中。但下一刻这些螭血全部化为无温无声的幽蓝焰花流入它的口中,水虺怒吼着松口躲避,但啸烈的火还是爆在了它的喉咙里。
黑螭身躯一蜿蜒脱离合围,冷眸看着这两条受伤怒吼的巨蟒——刚刚它们受创的同时,它分明感到了这片独立水域的震荡不稳。
飘荡的鬃髯被火色缓缓染为瑰蓝,最炽烈的杀意从碧眸中放射了出来。
陈刃重令人窒息的进攻仍在继续。
裴液反手把住一块坠落的船舶碎片,倚在上面,令身体久违地找到了一处支点。血沿着袖子流淌下来,还未露面就已经飘散在水中,啸荡的水波再次直冲面门而来。
裴液架剑一接,一式【箫冷】吃力地迟涩力道,身体一拧之间,【水漾】已搅开重刀,拆开了这道刀势。但现在角色调转了,陈刃重毫不费力地重新调整过来,横刀又是一斩,裴液则不得不离开了倚靠的碎片。剑感立刻告诉他该用【食叶】削弱,但抬手的那一刻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不可能驾驭那样艺术般精准的连环。出手时已只能化为一道守剑【云寒】,少年似乎从来没在剑上这样笨拙,重刀轰然砸在剑上,剑架瞬间破碎,裴液想再接一式【飘回风】卸力,但立刻他感到自己是陷入万方纠缠的风中,如一团粘稠的蚕茧,而没有支撑的身体也再次极不习惯地一个倾倒,剑势一触即溃,少年再次吃下了残余的力量。
裴液双唇冰凉,艰难地看着前面再次缓缓逼近的男人,只是再次握紧了剑。
他已经三次寻找或创造机会想要脱离这片战场,回到水面之上,然而即便不谈头顶那压覆而下的巨船,只面前男人的攻势他就突破不了。
所以裴液决定不再尝试了。
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欲求活先忘退,这是裴液早知道的道理。
实际上他在明知自己全是笨拙破绽的境况下仍然坚持出剑,正是笔直的迎难而上,很多时候他的敌人不只是面前的男人,而是这万方袭来的扰乱。
裴液不知道黑螭什么时候能回来,从刚才落入这番境地不过只经历了十一个回合,他很清楚自己若不能握住某种规律,一定撑不到第二十个回合。
陈刃重毫不停歇的进攻再次袭来,裴液只有再回以一式雪剑抵住,下一刻又只能横剑而架,被在水中击飞三丈有余。
实际上裴液已经最快地熟悉这种状态了,身上的伤多数来自于最开始的五个回合,仅仅五合之后他就掌控了自己的大部分肢体,借助真气术和螭火,可以完成一些勉强的周旋。只是“剑”这样东西,是真正地难住了他。
裴液在这样支绌不及的感受中想起了另一种类似的境况。
那是在崆峒山清晨的山崖上,二百三十七柄剑潮水般淹没了他,逼榨着他的极限,将他在生死间推入了灵境。
二百三十七这个数字曾经如此庞大,但和真正的坠入水境相比,又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除非你真的从小生长于水中,不然就必须要去处理每一丝的侵扰,而这怎么可能是人力所能及呢?
裴液抿紧了唇,心中飞思索,与此同时他处理着身与剑的不适,面前一记重刀已再次疾斩而来。
重势迫着水波将少年撞开,他咬牙咽下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