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省吾目光闪动,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圈圈,突然改了主意,咬了咬牙,狠狠地说道:“怕什么!青史留名,青史是胜利者编撰的,我们只要大获全胜,以后肯定留下美名。”
潘晟和王国光很是奇怪,“三省,你怎么突然转了念头?”
曾省吾咬着腮帮子说道:“水濂公、疏庵公,他们的手段,我们都见识到了。天降异象,要是让我们扛下来,死路一条啊。
现在朝争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上次要是他们获胜了,会大仁大德放过我们?
既然已经生死相搏,就不要再想着留三分余地好日后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有什么好相见的!”
张居正急匆匆地来到紫光阁,朱翊钧见到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张师傅请坐。刚收到急报,江苏右参议蔡国熙,在官衙里自缢了。
生前,他托江苏兵备使方一质转呈的遗疏,也被方一质用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师,刚刚送到朕的手里。
张师傅,你看看。”
祁言从朱翊钧手里接过那份遗疏,转递到张居正手里。
蔡国熙在遗疏里说得直白,说他出任江苏布政司右参议,就是高拱运作,目的之一就是盯住江苏的田地清丈和人口普查。
天下财赋在东南,东南在三吴。
上任之前,高拱切切交代了蔡国熙,一定要把苏州、松江、常州这富庶三府的清丈普查工作办好,立下大功。
同时也借着田地清丈、人口普查一事,把徐府和徐阶好好收拾一下,让受过其辱的两人出一口恶气。
蔡国熙在遗疏里说道,他到江苏布政司就任,上下左右都知道他的目的,于是设下了重重阻碍,让他举步艰难。
蔡国熙自陈道,他完全是靠了高拱的鼎力支持,咬着牙坚持,这才慢慢见到了曙光。其中艰辛,难以言语。
可是高拱被斥贬的消息传到扬州,蔡国熙如同被雷击。
而知道他失去靠山的江苏官场,迅变脸,处处给他难看,甚至连布政司的小吏都敢给他脸色看,故意下套刁难他。
最后蔡国熙接到从临清顺着运河传过来的高拱死讯,他万念俱灰,顿时萌生了死意。
在遗疏里,蔡国熙控诉江苏官场,上下与地方世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不仅肆意巧取豪夺,还上下联手,一起隐匿田地,逃逋赋税。
陷害忠良,欺瞒君上。
在遗疏最后,蔡国熙血泣道,他是被江苏官场和地方世家,联手逼死的。
他死不足惜,只是可恨江苏官吏和地方世家,上下联手,为非作歹,是天下最大的一伙硕鼠!
他现在以死明志,以遗疏的形式把江苏的详细情况向皇上禀告,请皇上派遣钦差,整饬江苏吏治,打击豪强世家,澄清东南。
张居正看完后,后背不由地冒出几滴冷汗。
他意识到,蔡国熙之死,跟自己的恩师徐阶脱不了干系。
徐阶是江南世家领袖,门生故吏遍及东南。又有好几位门生在朝中大用,比如自己这位内阁总理门生。
江苏官场上,谁要给他面子。
以前蔡国熙还有高拱罩着,江苏官场多少给几分面子。现在高拱自己都塌台了,谁还给他面子?
落井下石!
要是追查蔡国熙一案,搞不好就要查到恩师的头上。
可是不查,朝廷的威严何在?
自己刚上任内阁总理,大行考成法,却坐视这种事情生却不追究,地方各省,以后谁还鸟自己的部令和政令?
张居正心中迟疑不决,朱翊钧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猜出一二,也不着急催,拿起御案上另一份奏章看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张居正微微嘶哑着声音说道:“皇上,前些日子,前阁老兼户部尚书高拱,在临清驿站暴毙,臣奉诏派遣了专案组下去查办,现在又出现江苏布政司右参议被同僚和地方世家豪强逼迫自缢。
两件案子看似有关联,又不像一体。且案情复杂,看得云山雾海,臣也有些糊涂。”
张居正停住嘴咽了咽口水。
皇上,这两件事太大了,背后又牵扯太多,还涉及到臣,臣真得扛不住,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噗通跪在地上,颤声说道:“臣恳请皇上明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