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合作,从账目清晰开始。
任博安向中圆汇报了一路上的化缘情况,听得中圆连连点头。
这个破落秀才,还是很有些本事。
中圆听人说起过任博安的来历。
说他少年得意,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不想在一次文会上得罪了大宗师,也就是该布政司的提学老爷。
这位提学还是位大名士,同窗好友、门生故吏遍及朝野,有字号的大学阀。恼羞成怒,放话出来定要叫任博安科试止步于此。
任博安开始时初生牛犊不怕虎,试了十年,文章越写越好,名气越来越大,可中不了举就是中不举。
科试不中,可一家老小要养活。任博安只是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耕,于是慢慢走了偏门,成了“逸夫”。
十几年下来,任博安在江南喇唬界颇有名气。有能力又有底线,能挣不少钱,又不会惹太多麻烦。
诸家佛庙道观都愿意跟他合作。
两人闲聊了一刻多钟,任博安顺着话头问道:“大和尚,刚才我在后院门口遇到了德慎和尚,他跑来天界院挂单?”
中圆和尚笑了笑,“德慎和尚说他得罪了管家的弟弟,停了给水月禅院的供奉,待不下去只好来天界院挂单。
豪门恩怨,说不清。何况我等方外之人,也不关心此事。”
他看着任博安,突然问了一句:“任檀越,你一路上可有遇到可疑的人吗?”
“可疑的人?”任博安愣了一下,“侍生在外奔波,遇到的人形形色色,不知道大和尚所言的可疑人物,有何意指?”
“此前京师里传闻,海瑞海青天出任江苏巡抚。江南沸腾,扬州苏州等处官绅寝食难安。后来又有传闻,海青天还身负机密皇命。
他名满天下,又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天下几无不可查之事。大家都在忐忑揣测。隆庆元年,海青天奉命清厘佛道庙观。虽然一心为公,可手段过激些,僧道两界为之侧目”
过激了些?
隆庆元年,海青天在京畿清厘佛道两界积弊,清退被侵占的田地宅院,斥罢非法剃度的僧道,手段何止过激,简直就是霹雳雷霆。
京师此前是僧海,后来秃子都不大敢出来了,你们这些和尚道士,哪个不在暗地里痛骂海青天。
可是百姓们拍手叫好,又慑于海青天威名,再恼怒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任博安心里忍不住冷笑。“江南僧道两界也担心海青天奉命南下清厘,心里忐忑只是入了山东,海青天不知所踪,到处都在寻访,却不得其迹。
所以想问问任檀越,路上可遇到可疑之人。”
任博安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里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那六人。
我的个妈呀!
海青天也会玩兵法了,他这一招瞒天过海,可把江南数万官绅们坑惨了。
那边还在忐忑不安,翘以待,跟猎犬一样四处寻访着海青天的踪迹。
谁能想到他居然混在一支喇唬会队伍中,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南京城。
好一个海青天!
但是任博安非常厌恶那些官绅,尤其是满口仁义道德,暗地里男盗女娼的名士儒官们,恨之入骨。
任博安才不愿意把海瑞的消息告诉中圆。
这个秃驴跟江南官绅、世家豪右关系匪浅,自己要是泄露海瑞行踪给他,两三天就会传遍南京和江南。
他使劲想了想,“在徐州有现一伙可疑之人,但应该不是海青天一行。”
“任檀越为何如此肯定?”
“那伙人夜宿在青楼里。”
中圆不做声了,海瑞再如何也不会夜宿妓院,哪怕是私下也不行。
暗室不欺!
海瑞这种人最讲究这点。
中圆眼皮子耷拉着,“这可如何是好,海青天不知所踪。
等他现身的时候,恐怕会是一场血雨腥风。江南官绅士林,佛道两界,现在无不战战兢兢,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