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调阳上前去,越过那两个贵州小吏,对那个户部稽核司小吏,林有才说道:“你们户部做事,就是如此章法吗?”
正跟同僚聊得口水直飞的林有才,闻声转过头来,有点惊讶地打量了吕调阳身上的青袍和胸前补子,又看了看明显是一伙的张居正和方逢时,目光在他们的青袍和补子上落了几下,裂开嘴,露出讥笑。
“你们哪个衙门的,闲得无事,到我们稽核司管起闲事来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是懈怠懒政,玩忽职守。好好一本年账,被你们托了半年,贵州布政司那么多政事,全被你们耽误了。”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隆庆三年的年账没有在户部销核,贵州布政司做什么都是畏手畏脚,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干脆躺平算求。
布政司是一省民政之,它一躺平,下面府县就跟着一起歇火。
布政司毕竟不是亲民衙门,下面的县衙跟着歇火,那就麻烦大了。
地方生天灾人祸,没人管;村寨之间争田争水械斗,没人管;道路有山贼剪径,商旅禁绝,百姓买不到食盐和棉布,没人管。
什么都没人管,等于官府停摆了,久而久之,贵州百姓们就离心离德。
你们啥子都不管,老子还要你干球?
熟悉地方政务的官吏都知道这样下去的危害,张居正、方逢时、吕调阳心里憋着一团火。
可稽核司八品经历林有才却一点都在乎,他只在乎的是自己被莫名其妙跑来的外衙小吏打了脸。
贵州全反了关老子球事?
有老子的脸面重要吗?
林有才扬起下巴、抱着膀子、斜着眼睛,鼻子喷着冷气。
“看你们三位,年纪都不小了,四五十岁了吧,年过半百,才换得这么一身七品青袍,怎么还没一点长进啊。
还到处没事招惹是非啊!我们户部稽核司该怎么做,管你们什么事!哪里的篱笆没扎紧,跑出来你们三位?
是不是青袍穿久了,把卵子都撑大了,觉得自己能耐了是吗?”
吕调阳狠狠地说道:“你这胥吏,不勤于公事,却在这里闲散嬉戏。朝廷考成法三令五申,张相更是谆谆告诫,你这是当耳边风。”
林有才也恼了,“考成法,靠你姥姥!张居正那么有本事,他怎么不去烤面饼啊!考成法,考他个鸡儿乌鲁吹!”
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有户部的官吏,有来户部办事的官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林有才更加来劲,这里是老子的主场!
他指着吕调阳、方逢时、张居正三人说道:“你们看啊,来了三个老不羞的,年过半百才换上一身七品青袍,却跑来这里嘚瑟。
口口声声考成法,考你妈啊!开口闭口张相,张相是你爹啊。告诉你们,不要在老子面前提考成法,一提就来气,老子这暴脾气,张居正来了也不好使!”
“林有才,你个球势!”
一声爆喝从人群里传了出来,林有才吓得一哆嗦,冷汗直冒,浑身颤。
玩球,怎么王部堂回来了。
王国光在户部雷厉风行,做了不少实事,惩戒了不少人,下面的奸猾官吏说着不怕,但心里是真怕。
人家好歹也是六部尚书,二品大员,弄死你跟弄死个小鸡崽似的。
王国光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走出来。
他还没到都察院就醒悟过来。
大明考成法中央指导委员会下去检查工作,第一个要去的就是户部。
没法子,户部在六部里职责最重大、事务最繁剧,出的麻烦事也最多,考成法遇到的阻力也最大,最合适的典型。
张叔大也学坏了,居然跟老子玩瞒天过海!
难怪潘晟没事非要拉老子来都察院,在给张叔大打掩护啊!
王国光立即把潘晟和王崇古赶下马车,吩咐马车立即转去户部,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王国光上前几步,狠狠瞪了林有才一眼,上前拱手长揖,“户部尚书王国光,拜见内阁总理张相。”
院子轰的一声,就跟上千只麻雀同时起飞一般。
林有才更是吓得眼冒金星,几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