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板打响没一会,有洞箫和月琴进入,声调屡变。伴着这乐器声,女伶开腔,唱腔更加凄婉动人,听者几乎坠泪。
“好,这南音加入洞箫和月琴,截然不同。”
沈嘉则和胡元瑞忍不住交口赞叹道。
“这南音有加入昆山腔,更为轻柔婉折,你们听,她一字之长,延宕至数息,如山泉幽然曲折。”
“听这南音加昆山腔,再听海盐腔,简直是白日欲睡,厌而远之。”
胡元瑞在旁边说道:“嘉则先生,你这话说的,此前在上海听海盐腔,还说爱之如命,怎么一转身就厌而远之。太善变了,嘉则先生,你太善变了。”
沈嘉则摇着头说道:“元瑞休得胡说,我这是对完美之执意追求。”
两人哈哈一笑,转头问王世懋,“麟洲先生,这是贵府哪位大才,在调教伶人,修改曲调?”
王世懋苦笑道:“还能是谁?是我那最近痴迷戏曲改革的兄长。
人言张太岳在内阁改革,赵大洲在宪台改革,王凤洲在戏园改革。大明改革蔚然成风,我那兄长也算是顺应潮流啊。”
沈嘉则和胡元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果真是凤洲先生!”
王世懋在前引路,转到后院,骤然开阔。
只见眼前花园广数十亩,垒石环山,凿池引水,石梁虹偃,台榭星罗,曲水回廊,画阁朦胧,宏敞堂开,真是宦流雅集,名流胜会的好去处。
这就是王府的弇山园,江南有数的园林。
沿着抄廊走到一处阁堂前,只见此堂面昭雕墙,宏开峻宇,重轩复道。
细看梁柱,全是用楠木造成,楼上窗棂,涂金染彩,丹垩雕刻,极尽精工巧作。
阁里坐着四人,为一人四十多岁,俊朗美髯,穿着一件湖蓝直缀,头戴方巾。
左右两人,年纪相仿,三四十岁左右,穿着素色襕衫,头戴网巾。对面坐着一人,四十多岁,最为俊雅,面白无须,穿着一身湖绿道袍,头戴网巾,悠然洒脱。
王世懋三人走来,他最先看到,爽朗说道:“麟洲先生回来了。”
声音洪亮,却有些尖锐。
其余三人闻声转过头。
王世懋上前拱手道:“王世懋见过吕公公,见过娑罗主人、鸾啸先生。弟见过大兄。”
“麟洲旅途辛苦了,这两位气度不凡,快快与我们介绍。”面白无须之人笑呵呵说道。
“吕公公,这位是浙江鄞县沈明臣沈嘉则”
王世懋话还未落音,湖蓝直缀男猛地站起来,大声问道:“可是写‘衔枚夜度五千兵,密领军符号令明。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句章山人?”
穿道袍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宣城县公督东南,尝设宴于烂柯山,延请众幕僚。
酒酣乐作,幕中有句章山人沈嘉则作《凯歌》十章,中有云‘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胡公欣然起,捋其须曰‘何物沈生,雄快乃尔!’即命刻于石。
壮哉,妙哉!”
沈明臣拱手答道:“正是在下!”
直缀男冲上前来,挽着沈明臣的手,慨然说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王世懋在一旁说道:“这是在下大兄王世贞王元美。”
沈明臣拱手道:“学生见过凤洲公!”
王世懋继续介绍年轻一点的胡元瑞。
“这位是浙江兰溪胡应麟胡元瑞,湖南布政使胡公(胡僖)之子。”
王世贞大喜道:“可是做‘君不见黄河之水来昆仑,浊流万里经龙门。环嵩绝华不少息,吞吐日月排乾坤。’的胡元瑞?”
“不才拙作,让凤洲公见笑了。”
面白无须者大声念道:“天吴扬澜九河溢,大泽龙蛇起原隰。洪荒不解尧舜忧,平成却藉司空力。
元瑞年不过双十,诗才横溢,实乃天下奇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