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兰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细纹,整个人像是那种宣传片里没有一点儿棱角的“母亲”形象,对自己儿子的学霸同学更是和和气气的。
谢玦不知道自己妈妈是不是在说场面话,但对一个上门来的儿子同学,似乎也只能说这些。
“我也没帮他多少,您不用这么客气。”
“学习好就已经很厉害了,马上高三了,老师都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这个时候你和小玦坐一起辅导他,阿姨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我和我家那口子啊,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也不怕你笑话,我们俩家以前都是在村里做买卖的,后来买卖做到县里,再到市里,一家三代,都没出过大学生。
我家是养猪的,孩子他爹家一开始是倒腾东西的,饲料、花啊树啊,什么都倒腾一点儿,后来又赶上拆迁,这才有点儿钱。”
谢玦知道自己家那点儿事,以前他不耐烦听他妈絮叨这些,现在倒是安静了,嘴里吐出一句“您家不容易”来。
“是不容易,我和孩子他爹刚来市里做生意的时候没少被人骗,吃了不少亏,所以孩子他爹就觉得人得有文化。”
“觉得不打不成才?”谢玦问。
韩一兰脸上的笑裂开了一条名为尴尬的“缝隙”,说了两句“也不是”后叹了口气:“我们那个年代,谁家小孩都是被打出来的,我家小玦他爸脾气大,主意正,谁说也没用,让你看笑话了。”
谢玦是心气儿不顺,满腔憋闷和担忧无处安放,自己徘徊反复琢磨了半天,方才发觉他一个高中生在这种事儿上根本无能为力。
就像今天晚自习结束了后无声无息散掉的人,没人通知他,他怎么想不重要,更做不了什么。
公司遇上大事儿,他家遇上大事儿,不是平日里他和谢宝海的吵闹,更不是一两顿绝食抗议再加上几周的冷脸就能不声不吭掀过篇去的。
愤怒的本质是来源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谢玦身上这暂借别人身体的胸膛安放不了这份愤怒,就算他自己的也不行。
他家很缺钱吗?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犯什么险?以前吃过的亏怎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再犯?不能长记性吗?非得把一家子连同他妈的心都悬在刀尖上?
谢玦不知道事情详细的来龙去脉,那也不是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看的详细“过程”,晚自习最后那点儿念头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他不知道该怨谁,但情绪会自己找到出口。
他不明白,谢宝海在弄出这档子事儿前就没考虑过家里人吗?
行,他自己是个逆子,考不考虑无所谓,可谢宝海不考虑一下他妈吗?这么多年他妈妈跟着他爸跑到市里来,照顾孩子把家里的事儿打理了这么多年,怎一句辛苦了得?
闷了一天的话谢玦没法对别人说,但怨气藏不住,话顺着自己母亲的话题就往外溜。
但看到韩一兰脸上的表情时谢玦后悔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用话塞谁呢这是?
谢家现在这个样子,妈妈还能收拾好心情来招待自己这个“同学”,是为了“谢玦”。
他作为“池翰墨”的身份,口无遮拦地让他妈难堪,该自己打自己一巴掌。
“池同学啊,你别多想,我家不是什么坏人家,这次的事儿也……因为点儿人情,我们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家,谢玦也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