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置了一只大水缸,天热无风,水面上连一丝波纹也无。忽有飞燕掠过,勾着脚带起一道水痕,又“叽叽”啼叫一声。倚在桌边的罗敷乍然惊醒,眼中尤带茫然。他睡着了么?罗敷揉揉眼睛,又记起后院的宜姐姐。“宜姐姐还在睡么?”自己睡了多久了?罗敷摸着后颈,望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祖母,又轻手轻脚站起身。后院的门并未打开,罗敷站在过道里,安慰自己一定是时辰未到。但又过了约一刻钟,还是不见赵宜安前来。“是宜姐姐贪凉罢……”罗敷碎碎念着,“所以才迟一些来。”赵郗舍不得妹妹吃苦,怕她中暑,所以在她房里放了许多冰。罗敷也知道这个,那时他还感慨,谢大哥真是体贴细心。老人少眠,祖母早睡醒了,坐在罗敷搬好的椅子里,时不时问他:“妹妹还不来么?”罗敷便道:“妹妹在午睡。”祖母点点头,像是知道了。只是不多时,又重新问一遍。罗敷不厌其烦,耐心回了好几遍,等祖母不知第几次问起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鼓起勇气对祖母道:“我去看看罢。”又叮嘱祖母:“不要站起来,坐在这里等我。”祖母脸上挂着慈和笑意:“好。去看妹妹。”轻轻推开后院门,罗敷朝厢房走去。厢房的门关着,罗敷不敢偷听,径直抬起手指,在门上敲了几下,问:“宜姐姐,醒了么?”没有人回。罗敷等了一阵,怕自己声音不够大,清了清嗓子,又敲了一回门:“宜姐姐,你醒了么?”小孙子去叫人了,祖母坐在椅子里,院子里安静得很,忽然听见有人撞在门上。“祖母!不好了!”罗敷跌跌撞撞跑回来,被门槛一绊,幸而他攀住边上的门,才没有摔倒。“不好了!”罗敷火急火燎,“宜姐姐不见了!”但祖母并不懂他的话,罗敷白着急了一会儿,匆忙对祖母道:“坐在椅子上,不要动。”说完话,他便奔出了门。他并不知道谢大哥去了哪里,找不到谢大哥。宜姐姐丢了,他要去报官。对,报官。罗敷跑出巷子,左右看了方向,然后急匆匆朝着一条路跑去。天热,街上行人也只有三两个,罗敷一路捡骨头的小狗似的疯跑过去,行人不免驻足侧目。只是罗敷跑得太快,连他的面都认不清。他跑过两条街,正要转弯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凉茶摊上,先前在护城河边将他和宜姐姐斥走的巡城卫队,正耷拉着脑袋躲太阳。罗敷眼睛一亮,连忙朝他们奔去。吴同喝着茶正犯困,忽然被少年的注视吓得一个激灵。“大人!”罗敷满面焦急,“大人!救救我姐姐!”他被吴同手下七手八脚拦住。一只疯跑的小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吴同打架的。吴同睁开眼睛,阳光刺目,他略略蹙眉:“怎么回事?”大中午的发了疯。“你、你姐姐出什么事了?”罗敷连忙回:“我姐姐不见了,她不见了!”吴同见人都快哭了,忍不住皱了眉:“好好说,什么时候不见的?哪儿不见的?”罗敷嗓音哽咽:“中午还在家,方才我去瞧她,她就不见了。”“你姐姐——”吴同正要再问,忽然眼神在罗敷身后轻晃,视线回来的时候就改了口,“你姐姐长什么模样?”罗敷老老实实:“她生得很美,眼睛很圆。”又一窒,急道,“是不是拐子将她拐走的?”忽然间失魂落魄,罗敷喃喃道:“完了,谢大哥一定伤心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吴同摸摸下巴:“哦——”又朝着罗敷身后抬了抬,“是你姐姐么?”罗敷尚未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看着吴同。吴同放下手:“哪儿寻着的?”身后有人回:“护城河。”想了想,吴同咂咂嘴:“又是护城河?”那是什么好地方么?老有人往那儿跑。罗敷恍恍惚惚听着吴同和手下的对话,直到身旁走过几人。他浑身一颤,几步上前,伸出手又忍着收了回来,但话语里惊喜难掩:“宜姐姐?”赵宜安就在其中。她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你姐姐?”听见有人询问,罗敷连忙点头:“是,是我姐姐。辛苦大人了。”罗敷以为赵宜安在外晒了一会儿受不住,见人回来了,便想带她回家去。但吴同叫住了他。“你……”吴同慢慢开口。罗敷此时已静下心来,见吴同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他悄悄往赵宜安身边挪了挪,想将她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