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勒巫师低头,对上仇薄灯的眼睛。——那双漂亮的黑瞳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你哪根骨头断了,我就敲断自己的哪根骨头。你流了多少血,我就跟你流一样多的血。”仇薄灯的声音很轻,他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恋人的脸颊上,浓密的睫毛低低垂下,“你要是不在乎自己,那就不要在乎我了。”“真的。”火光在晕在少年的睫毛,仿佛是两只轻轻栖息的蝴蝶。一触即碎。图勒巫师固定他的手指,无意识加重力道。“阿洛,”仇薄灯吸了吸鼻子,慢慢说,“如果你不懂什么是疼,什么是痛没关系,那我替你疼好了。”他们两个,一个疯子,一个病人,都学不会该怎么去爱自己。那就这样吧,互相成为对方的感知,互相成为对方的脆弱与不堪,互相替对方爱自己。只要他们凑在一起,就谁都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短暂的沉默,图勒巫师抱起他。“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听到图勒巫师的回答,仇薄灯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图勒巫师俯身,把他放到祭坛上。视野中,一尊尊远古的原始神像自高处俯瞰,燃烧的火在苍白的鹿首眼窟中缓缓跳跃……神秘而威严,庄重而古老,冥冥之中的力量笼罩这蛮荒的祭祀之所。缓沉的流水自青苔滴落,水声敲在神经上。——万神在注视这里。青金石排扣被一枚一枚解开,仇薄灯没有抗拒,只是不自觉地紧张,下意识抓住披挂在祭坛边沿的藤萝。他犯了一个错:这里是图勒最古老的祭坛。原始时代的祭祀,向来是以活物为祭。为了不让祭品挣扎,祭坛周围的藤萝全是残酷的看守者。被触到的瞬间,它们立刻执行起自己的使命——一根根藤萝化作最柔韧的绳索,在瞬间缠上少年伶仃的腕骨、手肘、踝骨……绕紧、扯开。青苔潮湿深绿,衬出素白的玉。“阿洛!”仇薄灯被迫抬起头。他小小惊呼一声,下意识向祭坛的守护者求救。守护者俯下身,以窄布,蒙住他的眼睛。招惹深青的藤与叶中,分开陷没一双纤秀的手。手的指尖沁出一层湿汗,被火把照得莹润透红,仿佛是什么等人去把玩的羊脂玉。这么一双东洲世家万千奢华才养出的手,腕骨却被藤蔓固定着。只能贴在原始部族的祭台石面。连一毫厘都挣不开。徒劳地蜷缩、又松开。白玛银绣的织锦黑绸蒙过少年白玉般的脸庞,勾勒出眼睛漂亮的轮廓。世界一片黑暗,余下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光滑的藤条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处明显的叶节,一对对生的肉质圆叶,玉珠一样……它们成为巫师延伸的指尖,另类的亲吻。一段一段擦过,带起奇怪的战栗。“阿洛……”小少爷断断续续地喊。“我在。阿尔兰,我在……”熟悉的吻落下,隔着绸布,亲吻仇薄灯的眼睛。与低沉温柔的声音截然相反,藤萝一寸一寸,盘绕,旋搅,又深又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可怕。叶节断裂,注流满是生机的半透明汁液。汁液晕染,烧出一重一重的暖意。……简直像某种非人的触手,在探索,在滋养。以防它的伴侣无法承受。黑暗放大了图勒巫师的危险和神秘,熟悉的环境唤醒了多年前的怪物——他不仅是图勒的首巫,更是许多年前那个生活在洞窟中的怪物少年……这里是他独自蜷缩,独自忍受阴冷漆黑的地方。他没见过篝火,更没见过太阳。十六年的阴冷、杀戮、似兽非人,扭曲出了一个偏激的怪物。平日里冷戾俊美的皮囊,只是用来蛊惑恋人的皮囊。天真的阿尔兰被它污染得神志不清,冒冒失失跟他回到巢穴,它终于露出贪婪的真面目……这是阿尔兰自己招惹的,他怜惜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叫怪物发了疯——它要撕碎阿尔兰柔软的身躯,让阿尔兰变成自己温暖的血肉巢穴。最后一对叶节断裂,最后一点藤尖抽开。“阿尔兰。”低沉的嗓音穿过耳膜,落在脸侧的手指又冷又硬,带着怜也带着罚。“不乖。”招惹他。不止一次。不乖。他的阿尔兰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下一刻,刚刚松开的手指又猛地绞紧,险些将细瘦的指节一下绞断……尖叫被一个兼具安抚和禁锢的吻硬生生封堵在嗓子眼里——祭坛的守护者直接彻底剖开了他的羊羔。前所未有的凶狠。仇薄灯终于意识到,之前几次胡闹,去逗自家胡格措,是件多危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