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语气一向淡淡的,没有情绪,说什么都是平铺直叙。可是由谢君辞这样淡然地称呼秦烬是哑龙,反而另有一种一本正经的损意,让苏卿容没忍住笑了起来。谢君辞没看懂苏卿容为何刚刚还在生气,如今就又笑了。他开口道,“没事你可以走了,我要练剑了。”苏卿容有一点不想走。当初他被齐厌殊带回沧琅宗的时候才十六七岁,他从童年开始便身处牢笼,哪怕手上已经沾满仇家的鲜血,可思维上仍然是个孩子。当手刃仇家的时候,每杀一个人,他就能提取到那个人的一部分记忆。苏卿容从他们的脑海里看到了平常人家的亲情团圆,也看到了些热闹的门派生活。虽然有些看守他的人在门派里不受重视,也就只有一二个损友,或许也经历过些不愉快的世家,所以最后才会离开门派,转拜世家。但在苏卿容眼里,那样的生活已经难能可贵了。所以齐厌殊带他回门派的时候,苏卿容是曾经期待过的。可惜,他的两个师兄都十分漠然。谢君辞的冷来自于他对世间万物平等的漠视,他看一个人,和看一草一木没有区别。而秦烬的冷来自于他已经强大到将大部分的人视为蝼蚁,他眼里根本看不见别人。就像当人瞧不起人,还可以指责他傲慢,可一个人看不到自己脚下的蚂蚁,却像是如呼吸一般普通,连指责都变得无力而绝望了。苏卿容被漠视到极点。哪怕两个师兄看向他,眼里也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后来,苏卿容便走上了如今的这条路。只有挑衅惹怒他们,他才会被谢君辞和秦烬关注。哪怕他们厌恶他,他也经常因为嘴毒而挨揍,可他们仍然理他了,不是吗?如今因为念清的影响,谢君辞身上的人性慢慢回来,也终于能平和地与他交谈,就像是普通的师兄弟。苏卿容怎么可能舍得走呢。他想再和谢君辞说几句话,可是谢君辞已经要开始练剑了。谢君辞一转过头,对上的便是苏卿容眼巴巴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青年的表情让他想到了清清。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与我一起练剑?”整个沧琅宗,谢君辞算是唯一得到齐厌殊真传的那个人。因为齐厌殊是剑修,而谢君辞是唯一修剑的弟子,秦烬和苏卿容并不练剑。苏卿容其实对修炼变强没什么兴趣,他不似两个师兄,秦烬要报仇龙族,谢君辞想和兄长一决胜负,唯有他大仇已报,其实没有什么人生目标,也对长生或者得道飞升没那么大动力,修炼经常划水。他想了想,以谢君辞修炼的严苛程度,他估计承受不住。“还是不了。”苏卿容开始打退堂鼓,“师兄加油,我先走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结界已经关闭了。苏卿容转过头,就看到谢君辞握着剑,他说,“既然想修炼,那便一起吧。”谢君辞这段时间也在反思自己。有一天,念清在睡前抱着他的手臂,很开心他和苏卿容之间不打架了,还说他是最好的师兄。小姑娘可能也没想到,她随便撒娇时说的话,会让青年开始沉思。他是双生子里的弟弟,哪怕和兄长谢清韵已经决裂近两百年,可在虞念清出现之前,谢君辞从来没做过哥哥。若是放在过去,谢君辞是绝对没有为他人想的思维的,可因为他关心小女孩,又从她的身上逐渐意识到,自己过去并未担起作为大师兄的责任。他感受得到苏卿容的变化,便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过去多关照他一些,苏卿容未必会长成之前那样别扭又拧巴的人。哪怕齐厌殊都没想过让自己门派出现兄友弟恭的场景,可谢君辞还是认真地反思了自己一顿。于是——看到苏卿容似乎不太想走,谢君辞终于主动了一次。只不过,谢君辞主动的方向完全跑偏,苏卿容是想和他说话,完全没有想和他一起修炼的意思。“师兄,不必了。”苏卿容察觉不好,他连连拒绝。他干笑道,“我忽然想起我还要给二师兄做丹药……”谢君辞面无表情地抽出剑,“别害羞。”苏卿容:……这就是他在小师妹面前装无辜的报应吗?-一个时辰后,沧琅宗的天空已经暗淡了下来。试炼峰的峰顶,结界忽然消失。谢君辞收起剑,他迈出阵眼,眉眼间仍然神情淡淡。他的身上黑衣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杂乱。他的身后,苏卿容面色苍白,步伐有些僵滞。他向前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咳出一口血。今日谢君辞确实好好与他切磋了一顿,不是过去只为揍他的那种切磋,而是切实地一边练一边教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