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授没回答她,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我现在手头上在进行三个项目。”
白鸟意识到她母亲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但如果遗传概率来自父亲,她母亲没必要回避,因此慢慢在心里得出了结论,对面的母亲骤然变得陌生起来。
宋教授像报告会一样向白鸟一一剖白、解释和分析她手头的项目,最后问:“听懂了多少?”
白鸟暂时振作了精神,道:“70。”
宋教授看神情还算满意:“我发给你的pdf文档都还在看吗?”
“看了一部分,还没看完。”
“好。不懂的地方定期彙总发到我的邮箱。”
这就是母女两人惯常的相处模式和交流内容,不同的是,宋教授说完话后,并没有就此结束或离开,她沉默迟疑了一阵,道:“这是我现在在做的事情。”
白鸟不知她缘何有此一说,一时接不上话,只“嗯”了一声。。
宋教授问:“我能知道你现在在做什麽吗?”
原来是做交换。于是白鸟便把学校里的课业安排讲了一遍。
“其它的部分呢,对你来说,上课学习考试好像已经不是你生活的重点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在讽刺,但白鸟擡头看她母亲的表情,好像又不是。
她继续观察母亲的表情,试探地讲了些篮球的事情,母亲脸上没有不悦,但也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只像是公事公办地收集信息。白鸟就这麽慢慢地把所有事情告诉了母亲,帝光篮球部,诚凛篮球部,初中的全中赛,高中生的terhigh,tercup……
中途宋教授甚至还开始做些记录,她随手拿起了黄濑刚才用的本子,白鸟想要阻止,但母亲已经翻开了本子,正好是黄濑画的流泪颜表情,白鸟跟着噤声,宋教授把黄濑写的东西一页一页看完了,但没多问,只说了声“继续”,示意白鸟接着讲。
待白鸟报告完毕后,宋教授点点头:“我听明白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她低头看手里的本子,从白鸟的角度只能看到纸页上的一些箭头和圆圈。
宋教授平静地道:“第一,你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诚凛篮球部上,诚凛当了日本第一,对你个人的履历有什麽帮助吗?第二,你既然已经打算放弃和赤司的婚约,你跟他未来就没有瓜葛了,打败他,除了逞一时之快,还有什麽别的意义吗?第三,你想要证明,胜利不是一切,方式是通过打败赤司征十郎和其他奇迹的世代,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定义胜利,这不反而证明了赤司的理论,胜利就是一切吗?”
晓喻新生(七)
非常现实冷静的提问,丝毫没有被表面的热血青春迷惑。这些问题白鸟不是没想过,但一直不敢深入思考。母亲现在,无异于把这些都推倒了,明晃晃告诉白鸟,这些都是借口,不足以作为有力的行为动机。
白鸟轻声道:“抱歉,我需要时间考虑才能给出回答。”
宋教授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一周时间收拾东西,和你的小朋友们告别,足够了吗?”她打开的是机票预订app。
在那一瞬间,白鸟意识到,黄濑说得对,诚凛的全国赛之路一个月后就要开始。在这个关头离开,她的确,很不甘心。
从来没有违背过母亲的意愿,但此刻升腾的强烈排斥情绪让白鸟脱口而出:“我不想走。”
宋教授手一顿,问:“理由呢?”
“诚凛刚打进全国赛,我想等到八月中旬,全国赛结束后再回美国。”
“不是还有冬季杯吗?到时候又要说冬季杯结束再走了。”
“不会的,全国赛一结束我接着就买票。”
宋教授摇头:“你连自己为什麽留在这里都不知道,甚至不能给我一个有信服力的理由。作为你的监护人,我不能看着你做你会后悔的事情。等到你将来清醒过来,等到你申请大学,你会后悔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上。”
“不是不知所谓的事情——我保证我不会后悔的。”
“我不要保证,我要的是让我信服的理由。”
“对不起,可是我……”白鸟觉得自己快疯了,母亲用着不急不慢的语气,就这样一步步把她逼迫到了临界点,“我真的不想走!”
“为什麽?”
“我知道这些事情可能真的没有你想要的那种‘意义’,但是我在这里,我、我会……”
“会怎样?”
“——会很开心!我就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真的,好开心啊。”
白鸟说完这话后,宋教授望着她许久,沉默不发一语。最后她合上本子,手机也收回口袋:“可以,这个理由我能接受。”
白鸟愣住了,呆呆望着母亲,眼睛里还挂着刚才急出来的泪:“我不用回美国了吗?”
宋教授没回答,长腿交叠,叹了口气:“说几件事,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
“第一件事,关于你父亲。我近期会和他正式离婚,以后我们还是会共同承担你的抚养责任,你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也不必劝我,我和他僵持了这麽多年,对我们彼此,包括对你的伤害都很大,没必要再拖下去,离婚对我们大家都好。但我希望你知道,就像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你真的要和赤司结婚,我能为你提供的背景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你父亲公司的规模才是你在这个婚姻中话语权的大小。他是很爱钱,但他更爱你。这次也是,要不是他沾了点官司被限制出境,他肯定会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