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织生命末端最后的力气都被用来掐住白鸟,指甲深陷进白鸟的手背,像赤司征十郎年幼时做的那样。她的眼睛瞪着,死死地望着白鸟,像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用得上“狰狞”这种词彙。
白鸟对这样的诗织感到恐惧,她想要挣扎,想要尖叫,但身体却不受支配,是赤司征十郎上前,一根根掰开了母亲的手指。
白鸟记得,她和赤司征十郎离开病房,并肩坐在走廊一侧的软椅上。走廊上来来去去有很多人,白鸟先生后来也来了,轻声安慰受惊的白鸟。
但白鸟听不进去了。
先失去声音的是来往医护的脚步声、语速极快的低语声,然后是白鸟先生的声音,只剩下她和赤司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最后的最后,她连自己发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赤司征十郎的呼吸。
梦里的诗织是模糊的,有时候是她,有时候又被填进去别人的脸。白鸟醒来时是早晨五点半,她开了床头灯在床上坐起来,很清晰地意识到,过了太久,她已经记不太清诗织五官的细节了。
原来遗忘是这麽容易的事,原来她也是可以做到的。
赤司本来说要派车来接白鸟,但她既然起早了,也不必麻烦他,发了短信说自己坐电车过去。绕路去花市买了捧花,到的时候铁门没锁,她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正扫地的守陵人。
守陵人:“您今天看上去气色很好。”
“是。上次来的时候发了点烧,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能看到您再出现在这里,我也安心了。”
白鸟顿了一下,察觉他这话的程度似乎过重,像还有后文。果不其然他很快又道:“前天京都那些人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他停住,意识到失言,避而不谈:“您要坐车上山吗?”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出于白鸟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也足够了。
她两年没在盂兰盆节露过面,京都那边恐怕是借她的缺席生事了。
白鸟看着守陵人:“我走走吧。”
赤司家的人是不会“失言”的,何况是这位看着赤司征臣长大,从京都跟到了东京的老人。他这显然是被人叮嘱了不能说,却又还是想让白鸟知情,所以故意演了一副失言的样子。
再是老臣也不会对现任家主的指令阳奉阴违,下令捂嘴的人应该是赤司征十郎,他毕竟年轻,在老仆眼里还是个孩子。
京都那边的确只是在借机生事,但说到底还是白鸟主动给人递了话柄,何况她也算是诗织养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没少受赤司家的恩惠,人就在东京却不来走动,主母死了还没几年就把她忘在脑后了——这是守陵人隐晦表达的指责和不满。
因为赤司的自闭症是在白鸟来了以后才渐渐好转的,白鸟小时候被赤司家上下视为福星,很受宠,这位守陵人,白鸟记得,曾给她塞过家里人自制的麻薯。
当年的麻薯,和现在他嘴上对白鸟用着的敬语一样,给的不是白鸟,给的是赤司征十郎的附属品。
白鸟爬山爬了一半,往下看,视野辽阔,城市在远处。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在意,竟然什麽情绪也没有。
白鸟在诗织的墓前找到了赤司,他只远远地出现在白鸟的视线中,对方就像有某种感应一般看了过来。左臂的纱布已经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