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夸奖。”
圆桌擦拭干净,迈克尔又翻出两子碟子,简单沖洗后,将方才路上买的奶油面包放在上面。顺便一提,他为橱柜里匮乏到可怜的餐具而咋舌。
他说道:“能力不出衆,眼底藏不住的贪婪。我是说,如果你要组建爬行动物展览馆的话,他们一定能成为明星。”
这话里的酸度简直堪比二十度的醋精,艾波洛妮亚终于意识到症结所在。
外带的卡布奇诺放到桌面,底部碰撞,咔哒一声响。阳光穿过方形玻璃窗,照在玻璃瓶上,瓶内奶泡几乎消耗殆尽,尽数融入下层奶棕色液体。
迈克尔挨个拔出玻璃瓶的软木盖,慢悠悠地说:“你知道的,多梅尼科每隔五年会在西西里为我的父亲招募人手,从上百个人里挑出二十个带回美国,由克莱门扎亲自培训,从催收账款、暴力抢劫、警卫任务之间的简单活计开始。而眼前这两位——”
“他们连多梅尼科的面都没资格见到。”
艾波睨着他,哪怕说着酸话,他还是给她拉开座椅,示意她入座。
但她站在桌边,纹丝不动。
气氛无端变得紧绷起来,尘埃都害怕地放缓飘动速度。
在这氛围之下,艾波洛妮亚缓缓拿起奶油面包,纤长的手指在奶油掩映下显出几分可口。
迈克尔目不斜视,继续说道:“都不需要子弹的威胁,我只需要两百美金,就能把他们通通收买了……”
猝不及防间,被塞了满嘴。
艾波洛妮亚一语不发地将面包往他嘴里按,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动作太突然,男人没来得及反应,乳白色的奶油沾满了他的下半张脸,甚至脸颊睫毛也沾上了几滴。漂亮得像是油画里的美少年。
迈克尔很快回过神来,怒意弥漫上浓密睫毛下的漆黑眼眸,像是奔腾不息的黑河。这是糟糕的恶作剧,越过了底线,尊严被冒犯、践踏。哪怕是亲兄弟桑尼和弗雷多在玩闹时也不敢如此戏弄他。
像是察觉到他喷薄的怒意,艾波洛妮亚拿开了面包。正当他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训诫她时,如微风拂面,另外一样软绵甜蜜、比奶油香甜一万倍的东西贴了上来。
他陡然一颤。
艾波洛妮亚舌尖舔过冰凉甜腻的奶油、舔过冒着青碴的下巴、舔过他那迷人的弓形嘴唇。而后退开,皱着眉不耐烦地说:“闭嘴。”
chapter58
迈克尔浑身变得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大脑仿佛弹夹里有颗坏弹的半自动手枪,在发射的一瞬间卡壳,眼睁睁看着她拎椅子到到窗下的书桌前坐下。
艾波罗尼亚没有理会他,随手拿了一本书,单手翻开,一边阅读一边吃早餐,视线在字里行间徘徊。另一只手拿着残缺的食物,云朵似的生奶油夹在胖乎乎的松软面包内,一口咬下,奶香充盈口腔。
迈克尔坐到餐桌前,拿起擦桌子的那块布,默不作声地擦去面庞的奶油,眼眸深不见底的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吃着沾过自己唇齿的食物。
阳光正好,明亮的光线钻进方形窗框,渗入匀细的白皙皮肤,落在她眨动着的、似鸟翼般的睫毛,浮光跃金般迷人。楼前有两棵地中海伞松,每当有风穿过半开的窗吹进来,就有一大片树影掠过她的面庞。
吃完整个面包,艾波罗尼亚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入口中吮去沾染的奶油,又在一块白布上蹭了蹭,转头对美国人说:“我要去找房东太太问问有没有空余的房间出租,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如果觉得没劲的话,就看看书。”
迈克尔点头,提出要求:“我想要一间临河的房间,和你这间一样。每天清晨可以看见朝阳从古老建筑后面升起,金光照亮粼粼的河面,没有比这个更美的风景了。”
突如其来的文艺腔调让艾波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麽算盘。
“预算呢?”她问道。
“符合市场价就成。”又黑又大的眼睛望着她,男人坦诚又自信地说,“你清楚我的身家。”
艾波没理会他,径自出门。
门轻轻地合上,世界似乎归于寂静,屋里只剩他一人。
如同一场精彩绝伦演出的谢幕、一部长篇巨着的最后一页,浓烈的怅惘和灵魂无处安放的空落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这是婚礼后和她的首次分别,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阳光里,感受着心底涌现的、戒断反应般的强烈失落,一波又一波,邪恶与苦痛交织,仿佛饿鬼在啃噬他的骨头。
难以想象,下周她开学后,他一整天无法见到她会有多痛苦。哦,不止一整天,他们不会住在一起,很有可能他们会成为一周只见面一次的陌生人。哈。
又坐了一会儿,迈克尔终于从糟糕的情绪里拔出来,环顾四周陈设。
这是一间一居室,他面前直径不到一米的小圆桌即为餐桌,距离它不过两步远的位置是小巧的书桌,桌旁则是一张一米宽的小床,上面铺有深蓝色寝具。床尾立着三根木头组成的简易衣架,横杠悬挂了七八套衣服,两顶帽子搭在竖杆顶端,看起来这是房间主人所有的行头了。床的对面、他的左手边是极小的盥洗室和敞开式的厨房,三孔的竈眼放有一只小平底锅,黑醋和橄榄油贴墙站立。迈克尔看了一下日期,又打开来仔细嗅闻,确认没有变质。
这间屋子确实太小了。他像关在笼子里的鹅一样,稍一伸展就会触碰到边界。
他得好好想想,如何改变现状。
从房东太太家出来,艾波洛妮亚先跟着年迈的德卢卡夫人去了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