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拐角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心髒像是坠入寒冬的湖泊,一点一点变冷、下沉,沉到湖底、沉无可沉时,她的嘴角蓦地扯出一抹冷笑,也转身回房间睡觉。
毕竟,养足精神才能早日离开这里。
莱纳德布鲁诺一直在底特律的农用机器制造厂工作。刚到美国时,他才二十岁,身强体壮,却已经杀了八个纳粹兵和两名美国兵。后两条性命让他上了意大利的通缉令。
原因也很简单,两位基地里的大兵侮辱他的姐姐,他报仇了。
他的父亲选择忍让,说哪怕是吉利安诺管辖的那不勒斯,这种事发生了也很难讨到说法。年轻气盛的布鲁诺不相信,费劲心思打听到那两个臭虫休假的日期,趁他们喝醉离开酒馆,在侮辱姐姐的那条小巷里,割下了他们的头颅。基地长官震怒,在小镇展开大清查。在父母和姐姐的劝说下,布鲁诺不得不顶着湍急的海流,划舢板渡过摩西拿海峡,前往西西里避难。
布鲁诺本可以留在巴勒莫的工厂,这里的美军基地形同虚设,并不像他家乡那样张牙舞爪,不会追费尽心思追查。他有力气、头脑灵活,在西西里得比原先更好,按照正常规律,不出一年他就能遇到心爱的女孩,然后和她一起在西西里奋斗、生活。
可是,布鲁诺放弃了这触手可及的幸福。他选择向工厂的负责人坦白,并坦言希望把姐姐接到巴勒莫。她在家里过不下去了,镇上人的议论让她痛不欲生,已经自杀过一回。
凭什麽他的姐姐要死,她没有做错什麽。布鲁诺想,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她。整个意大利,只有这座小岛有她的容身之处。
工厂负责人是个男人,挺着个大肚腩,身材与报纸上出现过那些黑手党头领相仿,性格却平易近人。布鲁诺跟着他来到市中心不起眼的三层建筑里的一间小店,店招是白色木板,五颜六色地装点斜条纹品牌名称。
接待他们的是位年轻姑娘,像是春天的花那麽鲜嫩。布鲁诺说完来意后,对方让他稍等片刻,打了几通电话,答应给他的姐姐提供工作和住所,甚至可以把他父母接至西西里,但他必须要做一个选择——要麽自首、要麽离开意大利。
布鲁诺选了第二个。他必须在一周内离开,这期间一个叫忒西奥的老头找到了他,诚意十足地表示美国工厂缺人,愿意出高价聘请他、给他安排公寓。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好事,可他有什麽办法呢?法律容不下他,他也不甘心屈从命运。只能为柯里昂家族效力了。
在此之后的数年,莱纳德布鲁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从顶在前线的最重要纽扣人擢升为行动小组的头领,地位仅次于艾尔伯特奈利,高于洛可兰波。
他在底特律拥有体面的工作、独栋小楼、丰厚薪水,但是始终没有成家,因为他总是想起巴勒莫那个鲜活又严肃的姑娘。
也许她已经有孩子了。布鲁诺甩了甩头,抛开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
“可真是个硬茬子。”他用意大利语对奈利说道。
托尼罗萨托在斯坦顿岛上的宅邸,阔绰得像是古罗马皇帝的行宫,希腊式大理石柱围绕广阔的花园,弧形的水池畔矗立半裸雕像,树丛精心修剪成几何形状,处处透着奢华尊贵。
此刻,这位屋主人狼狈地躺在地上,双手双脚死死捆在一起,像是条蠕虫般扭动。史丹顿岛、皇后区的地下掌权者、托尼罗萨托咆哮道:“叫桑迪诺那个瘪三来,他不来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我弟弟们已经收到消息,马上就要来了。”
两位柯里昂家族的最顶尖的杀手没有理他的咆哮,奈利擡手看了眼腕表,布鲁诺则继续研究屋内墙上的雕花金饰图案。
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罗萨托慌了神,本就不聪明的头脑开始思考起来,怀疑桑蒂诺柯里昂像当年处理巴西尼和塔塔利安一样,已经布下人手,打算同时做掉他们兄弟三个。但又觉得不对,如果一心要他死,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了。
他盯着这两个壮实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再不动手天就要亮了。”
布鲁诺年纪比奈利小五岁,少年人般叹了一口气,慢慢蹲到罗萨托的面前,手中的左轮手木|仓拍拍他的脸:“既然不愿意说白粉的来源,那只能请你办另外的事了,办得好,我们就离开。办不好,你死在这里,纽约警察也不会来追究。”
脸上是枪械冰冷的触感,罗萨托浑然不惧,大笑道:“可是我的兄弟们会追究。他们可不像我那麽蠢,会被你们抓住。”
布鲁诺也跟着哈哈大笑,把一百八十磅的男人从地上直接拎起来,像是拖死猪一样,丢进沙发里,又对着他的肚子锤了一拳。
罗萨托疼得说不出话了。
夏风自哈德逊河面吹来,吹得庭院内的风向标嘎吱作响,趁得庄园愈加安静了。
忽地,风声出现变化,传来几声尖锐的啸音。
布鲁诺咕哝:“没有比剎车片更像惨叫了。”
话音方落,一行人沉稳地踏入装饰考究的会客厅,罗萨托满怀希望地看去,却看到潘唐吉利趾高气昂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柯里昂家族的另一位知名打手——洛克兰波。
潘唐吉利像是没有看见主人的窘态,对他张开双臂热情地说:“好久不见,托尼。”
罗萨托此刻已经意识到什麽,忍着疼痛咬牙问:“我的弟弟们呢?”
“哦,哦,哦”潘唐吉利拍拍自己光溜溜的秃顶,“他们很好啊,我刚刚见过他们。都是好伙子,给我送了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