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油泵旁,艾波费了些功夫才打开油箱盖,十几年的老车,按钮有些卡顿,她强烈怀疑自己被二手车的老板给坑了。
加油站的营业员挺着啤酒肚晃晃悠悠地走来,瞥了眼油泵上的数字,记在便签簿内,往营业室走去。
安多里尼一手拎着一瓶水,已经在加油站营业室门口等她了。
“十六美元。现金还是支票?”营业员慢悠悠走到柜台后面记账,看了眼跟在艾波身后的女孩,短短的头发,说不出的奇怪,顺口问,“这是你的女儿?”
艾波从商场买的手包里取出现金递给他,并说:“是的,她春天去爷爷的农场玩,染了虱子回来,什麽药水都不管用,只能把她的头发剃光了,当时哭了好几天呢。”
营业员笑起来,他也有个小女儿,完全能想到当时的场景。
他从柜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叠卡片,解释道:“这是加油站的活动,每加10美元的油,就会送您一张兑奖卡片。”
他用香肠般的手指点点最上面那张卡片,“这个是涂层,可以被刮开,底下就是你抽到的奖品。你看,这些就是这一季度中奖的幸运儿。如果中奖了,您的照片就会出现在全美所有加油站的展示墙上。据说有个女孩因此被星探看上,出演了女配角呢!”
艾波和安多里尼一齐伸头看向他身后的照片墙,上面确实张贴了不少黑白相片,涵盖各个年龄、职业和性别,每个人都笑容满面,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现在选一张吧。”收银员像位老练的发牌员,数十张卡片扑克牌般展开,对母女说道。
随意抽出一张,艾波拿在手里反複翻转观察。
卡片正反两面均以黄色为底色,正面上部绘有深红的字母是石油公司的名字,以及最大奖的卡通图案,竟然是一辆最新款的道奇,价值五千刀起步。
反面则详细写了各个等级的奖品。总共有七档,第二、第四是加油站内等额代金券,分别为两千刀和五百刀,有效期一年;第三是拉斯维加斯桃源酒店的畅玩券,上面写着可以携三名家属,总计六人;第五档次是一只车内靠枕,特别注明符合人体工学;第六档是一打普通无味汽水;最后则是谢谢参与。
这不就是刮刮乐麽?艾波一时想不起来她来的世界里,这项技术是什麽时候出现的了,应该没有这麽早。不过她没有过多纠结,毕竟她穿到的这个世界有1900,还在报纸上看到了和赫本女神长得一模一样的英伦公主,有些不符合她记忆的存在并不稀奇。
卡片正面的下半部分就是刮奖区域,银色的涂层就和她上辈子玩过的刮刮乐一样。
“安妮,你想试试吗?”艾波问安多里尼,这是他们俩商量好的名字,“你之前有玩过吗?”
安多里尼摇摇头。
“那试试?”
安多里尼把玻璃瓶放到地上,他个字不矮,收银台的桌面在他锁骨高度,不需要踮脚就能操作。
“用你的指甲刮开这里。”艾波一面教他,一面打向营业员听这个卡片的价格和中奖概率。
谁知营业员的反应很大,举起双手,像是她在诬他清白一样大声说:“嘿,女士,公司规定,这个卡片不允许售卖。一经发现,我可是要被辞退的。”
涂层下的字一点点显现,艾波没有继续追问。
安多里尼拿着卡片,一字一句的拼出上面的奖品名称,“谢…谢…惠…顾……”
艾波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可不希望拍照耽误时间,也不希望自己的照片出现在全美各地。
“别灰心,这是常态。”营业员拿出一把剪刀,当着两人的面把卡片一分为二,“我们这儿一个月才遇到一个四等奖。”
他把残骸丢进垃圾桶,閑谈道:“你们要去哪里啊?她的父亲呢?”
艾波抱怨道:“正打算去洛杉矶找她的父亲呀。他在好莱坞做编剧,做得很不错,许多有名的大导演欣赏他的才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忙,我们从複活节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安多里尼在一旁不叠点头表示赞同。
这里是三条公路的交彙处,往东走抵达拉斯维加斯,往西走是洛杉矶,继续往南走可以前往亚利桑那。人来人往t,热闹非凡。
中年营业员见惯了类似的戏码,不出意外,她的丈夫在这里有了新的情人,甚至家庭。
他想起这个女人的车,又破又旧,脸上也素净得要命,连口红都没有。再看她女儿怀里抱着的水,是最便宜的品牌。不过,这又怎麽样呢?
那个小女孩费劲地关上车门,而后,如那个母亲所说,浅褐色的克莱勒斯朝着西面的洛杉矶驶去。
营业员很快将这段插曲遗忘了。
初秋的沙漠,下午最热的时刻,气温飙升至三十多度,滚滚热浪躲过云层投下的凉爽阴影,肆无忌惮地吹来。
三辆轿车鱼贯驶入加油站。静默又干练,像是抢滩捕食的虎鲸。
前后是两辆普通的福特,从上面下来四位西装革履、头戴圆帽的男人。瞬间让营业员联想到电影里出现的那些帮派分子。
至于中间那辆黑色的加长豪华轿车,后座车门开啓,漆黑的皮鞋踩上水泥地面,莫名有一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营业员先看着那位面无表情的男人带着手下那几人来到了电话亭,交谈几句,而后走进了热狗餐厅。
透过餐厅油蒙蒙的玻璃,他看见那群人堵在出餐口前,比手画脚地问着些什麽。
又过了十分钟,他们出来了,径直向加油站营业室走来。翻飞的风衣联袂成一团浓鸷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