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心地问:“我能不能去看看她,或者让她进来坐坐?”他要是有妈妈,一定不忍心她伤心成这样。
艾波本想和他说不要多管閑事,但对上他那双大眼睛和眼底小心翼翼的祈求,到底心软了。叹了口气,说:“好吧,但等下不管出现任何情况,你都不要开门。”
艾波把腰间的左轮抽出来交给他,自己拿了昨天从杀手那里缴获的半自动。开始手把手教他用枪,“双手握住,大拇指扳下这个击锤后,扣动扳机,子弹就会发射。枪口要始终朝前,不要怕对不準,只要开枪了,就能对敌人産生气势上的压制。记住了吗?”
安多里尼小脸紧绷地点头,有些后悔,想要叫她不要去了。
艾波看出他的想法,笑道:“真正的男子汉就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我喜欢你的怜悯之心。”
这话实在太複杂了,安多里尼还没想明白,艾波就灵巧地走出房房,轻轻带上房门。他只能和刚才一样,趴上窗框,观察外面的情形。
他看见艾波走向了蒙头低泣的老夫人,在她身边坐下,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老夫人像是被安慰到,由着艾波搀扶起来,安多里尼这才发现她其实不矮,驼背的背影几乎和艾波一样高,心中不免産生几丝违和。但他到底太小了,见过的事太少,以至于没有发现真相。
差不多身高的两个女人沿着台阶,一路走到别墅大门口,安多里尼松了一口气,正当他以为老夫人要进门、艾波要回来时,一道银色的光骤然出现,仿佛雷电般向他喜爱着的、永远都不想分开的女人刺去。
安多里尼心跳骤停,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瞬间想要大哭,想要跑出去、跑到她的身边,想要打电话呼喊其它的大人帮忙。
随即,他想起艾波的话,用力地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围,无师自通地钻到床底下,双手握住枪,整个人面对着房间门。
不知过了多久,嘴唇被咬得麻木、口腔里充满鏽蚀的味道,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男人皮靴踏在木地板的声响。
几声钥匙扭动的咔嚓声,男人打开门,缓缓踱进房间:“迪伦,我的小迪伦……我带你回家啦,妈妈在家等我们……”
那双黑色的皮靴越来越近,不紧不慢的步调,仿佛捕食老鼠的夜鸮。
安多里尼的毛孔全都炸开,汗珠细细密密地出现在额头。不敢呼吸。
“那个不是你的妈妈,我知道的,她是个坏人。以后啊…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会教你说英语……”
皮靴走过所有的地板,蓦地停在了床前。
安多里尼的死死握住手木仓,心中默念艾波教的要点,準备等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开枪。
“你在床底下呀…迪伦……”
“砰——”
男人应声倒下,捂着肩膀不断哀嚎。
艾波又往旅馆老板左大腿上补了一枪,然后绕过他,朝床底下的男孩伸出手,无奈说道:“看来要给你爸爸打电话了。这里好像确实死过不少人,这场面我应付不来。”
chapter16
比弗利山庄酒店的套房,迈克尔坐在阳台的藤椅,楼底路灯散射出模糊的光晕,为围栏外、棕榈树葱茏的树冠镀上一层银边。
夜已深沉,酒店里的名流们早已安歇,四周只有风拂过棕榈细圆齿叶片的沙沙声。
他却毫无睡意,靠在柔软的坐垫,思绪起伏,无意识地摸着左手无名指,那里空空蕩蕩,从未出现过戒指。
虽然已经过去十个小时,空气中浮动鲜花和草木的湿润气息,他的身体却依然能感受到沙漠干燥的风和滚烫到让手指发颤的心跳。
他想起她采取的措施,像老练的猎人,引着他在洛杉矶转悠一圈,如果她身后跟着海门的人,此刻定然和他狭路相逢了。然后会发生什麽?是为了独子安危铲除那些人,还是和隐带竞争关系的敌人合作?答案显而易见。
迈克尔笑了起来。静静欣赏夜色,明天、不今天,确切地说是三小时之后,他将搭乘最早的航班飞往纽约。
纽约的情况不算好,罗萨托兄弟打算召开纽约黑手党家族大会,重啓白粉生意。这背后一定是罗斯的手笔,逻辑很顺畅——既然独占生意已无可能,不如拉更多的人入伙、做大蛋糕。顺带还能试探柯里昂家的成色。
但他们低估了艾波,想到这里,迈克尔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她的神来之笔,正好给调查局和国税局提供了正当的介入理由。
在尘埃落定之前,桑尼将被安排进入一个尚在起草阶段的项目,由政府为证人提供的保护计划。
至于海门罗斯,迈克尔不认为能借此彻底扳倒他,这犹太老头一贯谨慎。但也许可以从古巴问题入手……纽约将干干净净,再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想到这里,他阖上了眼,暂且放下精密的计算,放任思绪沉入回忆,灵魂又像朝阳般自波涛起伏的海面升起。不知道艾波会如何感谢自己……他要用胸膛、用臂膀、用身体的每一处感受她如水的触感,嗅闻她绸缎般肌肤透出的清甜味道……
困意逐渐蔓延,他陷入半梦半醒的浅眠。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良夜,睡在室内的保镖咕咕哝哝地起床接电话。
睡意像是湖面的浅雾,大风刮过般瞬间消散。
心中隐隐升起不妙之感,迈克尔腾地站起来,大步走进卧室。
保镖擡头,看着伫立在跟前的男人道:“是安多里尼,他”
没等他说完,迈克尔便接过了电话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