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波记忆里的父亲可不是这样的。她的爸爸会在她说要吃棒冰的时候,骑那辆凤凰自行车载着她去城里吃纯手工做的冰淇淋;会吭哧吭哧打听志愿,写满满一本子的笔记,最后却让她自己决定……
“好吧,”她洗好脸,把毛巾挂回墙面,转头看向男人时,他的嘴唇擦过她的眼睛,她闭了一下眼。
迈克尔顺势吻她的眼皮。
“你觉得他会接受我是他妈妈吗?”艾波闭着眼不确定地问,“我是说他会不会生气?我又该怎麽解释消失了这麽多年的事?”
她攀着他的脖颈,左手扶在他胸口,仰脸由他亲吻。他滚烫的唇裹挟着冷沉的气息,顺着鼻梁细碎而下,避开她张张合合的唇,小狗般热切又温存地舔着她的嘴角。
“放心,他高兴还来不及。”语气和动作截然相反的冷淡。
艾波不给亲了,推开他走回客房,开始换衣服。淡紫色衬衫和灰长裤,不知道他哪个角落翻出来的、非常合身。她朝跟在身后进房间的男人命令:“等下我和他说的时候,你得在边上看着。”
迈克尔无可无不可地应着。一面慢条斯理地穿衬衫,一面欣赏她。大面积的方形玻璃窗,她的侧影在明豔的阳光里勾勒得很分明。睫毛又长又弯,随着视线起落;弯腰套裤子,脊背弓起优美的弧度;侧身扣纽扣,纤长的手指捏着贝母圆片,一枚一枚地束缚住浑圆的起伏……他收回目光,再看下去,不好收场了。
穿戴整齐下楼,艾波跟着男人走向餐厅,中途看到奇契和一名保镖坐在楼梯口看报纸。
潘唐吉利家的餐厅不大,还保留十年前的装修风格,花纹繁複的黄壁纸,焦糖色的提花窗帘和蕾丝窗纱外,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一块白色蕾丝桌布。
长桌尽头坐着壮硕的潘唐吉利,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已经吃完早餐,手里夹着雪茄,和他右手边的安多里尼比手画脚地说着话。
“你喜欢骑士罗兰吗?还是奥利维骑士?”潘唐吉利问。
安多里尼正要回答,忽地眼睛一亮:“艾波娜!”
艾波先和潘唐吉利打招呼,才走到安多里尼跟前,俯身亲吻他的面颊。男孩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不好意思。她点点自己的脸:“不亲我一下吗?”
安多里尼激动得涨红了脸,用力吧唧了一口。他是个内向敏感的男孩,隐隐察觉到有好事要发生,此刻吶吶地不知道该说什麽。
艾波拉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摸了摸桌布,很扎实的蕾丝面料,不像是机器编织,似乎手工梭编而成。
迈克尔坐在潘唐吉利的另一侧,和这位家族首领低声说着话。忙碌的女主人时不时绕过隔开厨房和餐厅的吧台,给衆人盛上一些煎好的培根和油浸小番茄,添一壶咖啡。
“你刚刚和潘唐吉利先生在聊什麽?”艾波一边咬面包一边问。
她这句话用的是西西里语,用词十分地道,惹得黑手党头领打量了她一眼。
艾波没有察觉,一心一意地聆听男孩给她讲故事——“查理大帝有两个伟大的骑士罗兰和奥利维,他们杀死了大批萨拉森人,保护他从法兰克撤离,最后他们在伟大的容塞斯瓦列斯战役中战死了。”
安多里尼叽叽喳喳地複述剧情,这场木偶戏吉里安诺带他看了好多次,几乎倒背如流。
九月绚丽的晨光从纱帘照进来,空气中弥漫咖啡香气,艾波和迈克尔隔空对视一眼,后者用塞在领口的餐巾擦了擦嘴,轻咳一声,“托尼,吃好饭去花园一趟,我和艾波娜有些事要和你说。现在不许说话,让她好好吃饭。”
安多里尼触到父亲严肃的眼神,咽下了满肚子的话,乖巧点头。
莫名其妙对孩子下闭口令,艾波不悦地瞪他。迈克尔朝她笑笑,不宽的长桌底下,西装裤悄悄蹭了一下她,带着些讨好、带着挑逗。
突如其来的隐秘接触,酥麻倏地窜上脊柱,艾波忍住缩回腿的欲望,暗自咬牙。发觉这家伙颇有些仗着她喜欢就为所欲为了。
艾波喝光杯中的咖啡、又盘子里的煎蛋、培根、番茄和面包,她想要帮忙洗碗,被潘唐吉利夫人连连拒绝,只好大肆夸赞早餐的美味。安多里尼也学着夸了一句。逗得女主人咯咯笑起来,直说他是学人精。
迈克尔见艾波说完了话,直接搂过她的肩膀,带着她通过厨房的后门前往院子,同时头也不回地对安多里尼说:“走吧。”
冷漠的模样让艾波伸手掐他的腰:“温柔点。”
男人疼地嘶了t一声,没放开搂紧她的手,也没和儿子说软话。艾波继续掐他,他疼得直抽气。
到了院子,高墙围起的花园里,葡萄葱茏茂密,铁艺的葡萄架下有一处大理石长凳。迈克尔捂着她掐过的位置,另一只手牵着她坐下。
安多里尼乖乖在两人面前站定。
艾波的手被男人握着,脚下的草坪软软的,四周光线明亮,风穿过绿叶掩映的藤蔓,凉爽宜人。
她端详着眼前的男孩,蓝白紫线条相间的格子短袖配黑色短裤,小脸蛋嫩得像花瓣,白皙的脸颊带着快乐的红晕。
“托尼,”她微笑着问,“你喜欢我吗?”
“当然!”安多里尼飞快回答,“我喜欢和你一起吃饭、喜欢你教我游泳……”
他看到她边上,父亲威严肃穆的面庞,眉心隆起一道深沟,声音不自觉变低。
艾波也察觉到了,她用那只空閑的手,摸摸男孩衬衫衣襟:“还有呢?”
接触到她鼓励的眼神,安多里尼声音重新变大:“我还喜欢和你一起抓坏人,喜欢和你一起玩刮刮乐,一起吃热狗,一起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