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察觉不对,又问:“对了,罗斯小姐呢?”
“娜塔莉吗?”西多尼亚回想了一下,“她应该和阿莱去送欧洲客人、那几位时尚杂志编辑和批评家,她们公园北面走的,準备了几辆车,绕开高峰前往机场更快。怎麽了?”
艾波犹豫一瞬,还是将开秀前的发生的事和西多尼亚讲了,并说:“他既不听我劝,就得吃个教训。”
西多尼亚却在这愤懑之下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狎昵,笑了笑,到底没有当着侄子的面说他父亲的坏话。她尊重艾波的一切选择。
不知不觉间,蓝紫色弥漫上天空,并不深沉。
一轮滚圆的明月遥遥浮在东方。
艾波这才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因而,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陪在西多尼亚身边,没有先回酒店。
然而宾客实在多,曼妮娜那头,问话迟迟没有结束,西多尼亚只得独自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宾客都是些时尚大咖、名流巨星,艾波帮不上忙,带着安多里尼又返身回公园内的会场,检查物品器具是否离场。遮阳棚和看台尽数捐给市政府,不用收拾。其余均已经撤除。公园恢複先前的宁静,空旷极了,连人都没有几位了,零零星星,均为躲避离场高峰的市民。
母子俩沿着路灯照亮的小路往外走,幽暗的环境,草木的气息沁人心脾。
越往外走,车马人声越为明显。
“妈妈,我想坐在这里等。”安多里尼拉着她往木头长椅走,“有一点点累。”
艾波自然依他。坐下后,母子俩望向三十米外的公园入口小广场。
西多尼亚陪着宾客往外走,走向明亮的路灯和朦胧的晚霞里,中途察觉到他们的位置,转身回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再等等。
安多里尼晃蕩着双腿,没话找话:“妈妈,从这里看出去,那边好亮啊。”
“因为我们坐在树荫之下,西多尼亚那边又有路灯又有大厦投出是散光,当然亮啦。”艾波解释。
她顺便环顾起四周,曼妮娜依然在警车里,脸上已经挂上了不耐烦。公园前、摩天大楼俯视的十字入口,车流依然拥堵,汽笛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刺耳的浪潮。
就在这个时刻,没有经过任何推理,一切线索呼啸而过,伴随某些陈旧的、隐隐绰绰的记忆,忽然在她的脑海彙聚。
她猛地站起来,拔腿向聚光灯般笼罩住的女人奋力奔去,“西多尼亚!快回来!”
可是,嘈杂的车流掩盖了她的叫声,也掩盖了子弹的声音。
一秒钟前还对上车的客人挥手、笑语嫣然的女人,后一秒就倒在了地面。艾波扑到女人的身旁,猩红的液体自她身体各处枪口汩汩流出,烫得人浑身发麻。
艾波颤抖着,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个女人,撕心裂肺地救助另外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她是怎麽做的?
灯光、地面、大厦、树木…一切景物持续地震颤起来,仿佛变得更加庞大,又仿佛变得更加脆弱,以某种节律消融在夜色中。另一种东西却伴随着振动,仿佛地壳运动,在静谧的黑暗大海里推起的一座岛,模糊不清的记忆有如狂风灌进灵魂,悲伤带着痛苦的呻吟,呼啸着涌入心扉。
“撕拉——”
颤抖一道被狂风卷走、倏忽消失,艾波整个人呈现很稳很紧绷的状态,她脱下了衬衫,也许是过于紧张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几乎没有怎麽用力就将衬衫撕成碎布条,牢牢捆缚住伤口。
“艾波,没事,”西多尼亚嘴唇有些苍白,仰躺着断断续续笑道,“运、运气…比你好,没、没有打中要害……”
确实,枪手技术并不好,子弹只击穿她的肩膀和胃部。可后一处伤,胃酸流出来腐蚀髒器,同样致命。
“闭嘴,不许说话。”艾波喝道。下午被她忍回去的泪水,此刻不要钱地往下砸,“保存体力,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西多尼亚摇摇头,持续不断的剧痛让她神志模糊,用西西里语说:“来不及的……杀手肯定都算好了……”
“我说不许说话!西多尼亚玛利亚罗莎丽吉里安诺!”艾波恶狠狠地命令,同时伸头张望周围环境,忽然间,她视线一凝,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啊…”听到她叫出自己的全名,西多尼亚笑了,她知道她的妹妹,真正的、真正的回来了。
五分钟后,一匹栗色的高头骏马驰骋在纽约街头,马蹄飞扬着跃过轿车,不断在堵得几乎凝固的马路和人行道间穿插。
chapter42
正是九月上旬的夜晚,热风沿着楼宇的轮廓线滚滚吹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惊呼乘着气流擦过耳际。
艾波骑着马,右手擡起、胳膊前伸紧握缰绳,左手后扶住靠在她背上、虚搂着她的西多尼亚,两人随着奔马的节奏在没有佩戴鞍颠的马背颠簸起伏。
她的骑术师承吉里安诺。十一岁和吉里安诺、皮肖塔相识,三人日日穿梭于西西里森林、原野之中,起伏的地势和陡峭的裸岩小径,让她对驴和马这两种驯化了千年牲畜的习性了如指掌。
更别说这匹马自小参加纽约街头表演,早已适应拥挤而纷乱的环境,艾波选取最快的路线,一人一马配合得很默契,一路飞驰。不出十分钟便到了医院。
教会医院在位于寸土寸金的下曼哈顿,占地不算广阔,主楼只有十二层高,边上缀连的小建筑是急诊部门。医院在二十年代翻新过一回,一直保持那个年代简约到朴素的原始风貌。
没时间拴缰绳,艾波翻身下马,背着西多尼亚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沖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