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沃伦法案的颁布,并没有改变我们意大利裔的受到歧视的境遇……我们依然被人称为黑皮…权益会立志为每一个受难的同胞提供帮助……交通、市场、保险、工会甚至申领救济金等文书工作,权益会都能完成。当然,我们也欢迎有余力的朋友伸出援手帮助自己的同胞……”
安多里尼歪头听了会儿,由衷地敬佩:“比安卡姐姐可真厉害。”
虽然不是很明白她说的内容,可光看台下的密密麻麻的人,像是搬运蛋糕的蚂蚁,安多里尼已经叹服,心想要是他,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更别提那没有停歇过的、几乎连成片的快门声,安多里尼感叹:“我长这麽大,还没有见过这麽多人。有五百人吗?”
“五百?至少五千。”奇契回答,接着他好奇问,“在你的图里叔叔那里也没有见过吗?我听说他每年都要组织小规模阅兵。”
他们说话时,汤姆的目光停在路易斯餐馆的门口,他提前读过这篇演讲稿,知道不出一分钟,迈克尔就要出场了。
安多里尼摇摇头,“这些大场面轮不到我小孩子去,只能听广播。”
奇契还想问,就听到楼底下的西西里出身的主持人郑重地介绍即将成立的权益会会长,不由屏住呼吸,同汤姆黑根、安多里尼柯里昂以及街区里所有人一起,将目光投向那间小小的意式家庭餐馆。
标有“意大利-美国”字样的两扇玻璃橱窗之间,木框玻璃双开门覆着一层油光,富有生活气息的朴实质感。
咔哒一声,半扇过于低调的玻璃门向内开啓,男人粗粝的手首先出现,紧跟着是传统的意式西装和蓝红相间的领带——
迈克尔右手拧拧领结,擡起另一只手,一面朝衆人打招呼,一面用从容又轻松的步调走上讲台。
作为一个素人的政治首秀,迈克尔柯里昂表现得体稳重,高大的身材、迷人的外貌和不茍言笑的神情,让他兼具古典政客与当代政治明星的气场,让人发自内心觉t得可靠。
他上台后只说了两句话,却引来山呼海啸般的热烈掌声。“美国是我们的家,所有意大利裔是家人。权益会将对每一位家人负责。”
掌声和欢呼声持续了很久,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分别拉响了所有的礼炮,炫彩的纸条喷洒在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头顶。
舞台两侧架设的喇叭适时奏起改编自约翰方坦的新歌,醇厚的男中音回蕩在布朗克斯的上空,人们自发地相携跳起舞来,圣母像和耶稣像缓缓推过,马路两旁的餐车分发免费食物,街角维持秩序的警察抽着主办方递来的烟、吃着夹着肉丸的热狗。街面呈现热闹繁华的景象。
安多里尼望着被记者簇拥着的父亲,面无表情、嘴角隐约上勾,作为常年被教育的对象,他非常熟悉这个表情,代表着父亲超级无敌愤怒,只有他不小心摔坏妈妈的旧闹钟时见过。他不自觉问在场的几位大人:“爸爸看起来好像很生气,为什麽呀?”
作为从小看着迈克尔长大的义兄,汤姆当然也瞧出迈克尔积蓄的怒火,他不知道该怎麽解释,只好安慰:“别担心,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会想明白的。”
“真的吗?”
“真的。”汤姆补充道,“有你妈妈在,他心情很快会好的。”
整个布朗克斯区都沸腾了,人们欢呼雀跃,就连南面些的哈莱姆也受到感染,黑人蹲在街口遥遥望着这群意裔庆祝。对此艾波当然也做了安排,让潘唐吉利手下、负责这片区的小头目给他们分发食物,并讲了如今的新规矩。
记者们酒足饭饱,回去撰写新闻稿。迈克尔却没有得到空閑,人们争相拥抱他,每个人都送上真挚的祝福和感激。
里面不少是他父亲、他家族的老朋友。
其中就有桑德拉的祖母,年近百岁的科伦坡奶奶,她颤巍巍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坚持要拥抱他,迈克尔不得不弯腰,老太太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爸爸会为你骄傲的。”
他笑了笑,等她被桑德拉的母亲推走后,他朝身后看了眼,几日的阴雨过后,格外蓝的天空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抱着儿子,和本该在夏威夷的汤姆有说有笑,完全是一家人的模样。
看来她融入得很好。他该开心的。她已经和他的命运绑扎了一起。她不会离开他了。可他为什麽那麽怒不可遏,仿佛打了一场败仗般的气馁与羞愤?
狂欢一直持续到夜晚才结束。
等街面收拾干净,一切恢複原状,已是午夜时分,姑娘们由纽扣人们送回瑞兹酒店。艾波载着迈克尔和儿子回长滩,打算暂时住桑蒂诺的那幢别墅。
今天一天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太累了,安多里尼睡得不省人事,迈克尔坚持要把他叫醒,自己下车。艾波于心不忍,弯腰把儿子抱出来,一路送到客房的床铺。
迈克尔站在房门口,冷眼看着她以一种让人嫉妒的耐心细细地给儿子脱鞋脱衣、盖被子,怒气再也攒不住,冷冷地说:“你倒是耐心。”
艾波的动作一顿,最后给儿子调了调电风扇的角度,她摁灭壁灯,合上门走出房间,她问:“哪里不高兴了吗?”
仿佛拨弄炉膛里的柴火,迈克尔胸中的怒气愈发旺盛,越是生气的时候,他的表情越是冷静。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艾波,你很聪明,不,应该说你很智慧,能完成我父亲的夙愿。你真的生来该是我家的人,我很高兴。”